“哪能没动静呢?听说姜贵妃又羞又愧又气,险些当场阙过去,砸完东西请宫规,狠罚了传话有误、办事不利的姜姑姑和小宫女一顿。”周姑姑语带轻嘲,笑容讥讽,“这会儿正强忍心口疼,满腹委屈地往前头求见皇上去了。”
老白花的惯用伎俩:卸钗环穿素衣,柔弱长跪哀声辩白,天冤枉地冤枉她最冤枉。
偏皇上肯吃这套。
周姑姑微露不忿,周皇后却不为所动,听完笑话开始训话,“笑够了就继续干活。各宫分例用度是一桩,赏赐宗室的年礼是一桩,这两桩都是眼下支出大头,理清分派完了还有除夕宫宴、正旦祭祀、元宵灯节……你想偷懒且早着呢。”
念浅安笑不出来了,边抖着爪子摸算盘,边满眼哀怨偷瞄周皇后。
刚进腊月,中年仙女突然跌落凡间,不找牛郎专找儿媳,她直接从三陪沦为苦力,陪吃陪坐陪聊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每天不是苦逼算账就是苦学人情来往。
不协理宫务不知道,与世无争的周皇后其实是个管家好手,完全王者级别。
可怜她一个青铜,天天被王者按头虐。
正自怜自强间,在外候命的小豆青直如天降救星,“禀娘娘、太子妃,七皇女携九皇女去了东宫不见太子妃,特命身边大宫女来请。”
社会小吴的未婚妻登门,必须不能慢待。
念浅安如闻天籁,趁机溜之大吉,喊上四大丫鬟带上两大箱账册,从没这么归心似箭过。
“娘娘慢些!大冷的天不兴这样跑动,吃着冷风可怎么算!”大嬷嬷暂停差事迎出议事厅,先笑着劝阻念浅安,再虎着脸训斥四大丫鬟,“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寒冬腊月最忌出汗,光抱着手炉披着大氅暖的是表里不是内里,若是出了汗再受了风,娘娘有个病痛算谁的!”
远山近水乖乖听训,小豆青小豆花尤其恭敬,“嬷嬷放心,奴婢们时时盯着冷暖温饱,万不敢疏忽一丁点。就连协理宫务,奴婢们也时时上心,每日在坤宁宫待一个时辰推脱不得,回了东宫后各色鱼鳞册,都由奴婢们接管,万不会真累着娘娘。”
大嬷嬷满意点头,这才敛去端肃神色,弯腰笑着摸了摸狗头猫头,“有大黄小黑跟着娘娘进进出出,奴婢这心就安稳了。”
说得好像能干能打的四大丫鬟不如狗不如猫,不能令她老人家完全放心似的。
念浅安顿时一脸见鬼的表情:突然下凡的不止周皇后,还有大嬷嬷。
原来是高冷老嬷嬷,如今化身啰嗦老妈子。
先是瞧李菲雪“病弱”,接手东宫大半中馈,后是看四大丫鬟随侍坤宁宫,出面打理正殿吃穿用度,并且一见她就和和气气笑脸相迎,边笑边啰嗦,恨不得出门进门照三餐问候她一遍。
念妈妈对她都没这么管头管脚过。
念浅安深觉好惊悚,边往里飘边一步三回头,眼见大嬷嬷杵在原地含笑目送,只差没深情地挥挥小手绢,登时吓得赶紧扭回头,没扭着脖子,倒把一贯爱跑偏的脑子给扭正了。
大嬷嬷是不是太殷情了?
小豆青小豆花是不是太听话了?
而大黄小黑的间歇性粘人症状,是不是持续太久了?
念浅安头顶冒问号:事出反常必为妖,如果不是妖呢?
原来不曾多留意的日常跃上心头,念浅安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又算了一遍,缓缓握起爪子心口砰砰剧跳,头顶问号顿时变成惊叹号!
她转瞬打通超迟钝的任督二脉,正想抓着小豆青小豆花问两句,就见内书房门扇大开,内里高椅戳着手短腿短的九皇女,身后站着奶嬷嬷,却不见七皇女的身影。
“六嫂嫂金安。”九皇女小脸一亮,急急蹭下高椅,噔噔跑向念浅安,伸出肉手紧紧抓住念浅安的爪子,“七姐姐去更衣了。七姐姐说,我已经长大了,让我自己在这里等六嫂嫂,有什么话也可以问六嫂嫂。”
念浅安心头一动,弯腰亲亲九皇女的小脑门,“九妹有什么话想问我呀?”
九皇女仰着头害羞地笑,抓着念浅安的肉手却更紧了,“七姐姐说,慧贵人是我的生母。七姐姐还说,慧贵人犯了错,被父皇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六嫂嫂,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慧贵人了?慧贵人,是不是……死了?”
常贵人不得好死,慧贵人得以好死。
再过两天吉日一到,十一皇子就会出宫归入康亲王府。
同样稚子无辜的九皇女,却刚从七皇女口中得知慧贵人的死讯。
念浅安捧着一颗又酸又软的已婚少女心,看着九皇女正色道:“是。慧贵人已经死了。”
然后在心里怒骂七皇女甩的一手好锅!
安慰小萝莉什么的,并不在她苏的领域内好吗!
她顿觉头秃,九皇女却迷惘而愣怔,大大的眼睛轻轻一眨,豆大泪珠滑落小肉脸,无声无息毫不自觉。
念浅安顿觉更头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