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女婿告准岳母,闻所未闻。
刘文圳深觉活久见,小吴太医似也深觉此举不妥,斯文面庞即秀气又羞赧,“臣下不才,但自小耳濡目染,常听家中尊长教导行走朱门绮户的医者忌讳,其中难免涉及诸多内宅阴私。姜姑姑半道拦路,举止鬼祟,话说得云里雾里,臣下虽愚钝,不敢擅专不报。
还请皇上为臣下解惑,姜姑姑不问吴家不提七皇女,反而开口探问太子妃的脉案,句句关心臣下近日所开药方所用何药。臣下以为,一宫掌事姑姑不至于犯此越权口舌。臣下不解,姜姑姑这是有心害太子妃,还是有意借臣下之手害太子妃?”
昭德帝听得龙嘴微张略显不雅,刘文圳装瞎不装聋,照例清喉咙,“小吴太医所说所虑,可属实?”
被问到脸上的小宫女不仅听傻了,还吓傻了。
她什么状况都设想过了,唯独没想过小吴太医会二话不说,一状告到御前!
正常人遇见这种事,不是应该先进退两难暗自苦恼再纠结万分魂不守舍最后妥协认命痛心于忠孝无法两全吗?
小吴太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偏她惊觉不对时,已身处人来人往的朗朗宫道,不能闹更不能逃。
此情此景,她实在不知该哭该笑,不过能被姜姑姑带在身边委以重任,到底有几分急智,忙边磕头边辩驳,“皇上容禀,太子妃近来忙于协理宫务,管着东宫中馈的李良媛又时常称病,姜贵妃因七皇女一向和太子妃走得近,难免爱屋及乌,忧心太子妃里外忙碌难以支应,这才命姜姑姑关切一二……”
“原来如此,是我小人之心了。”小吴太医恍然大悟,冲小宫女温文一笑,“不过如此一来,我也不算枉作小人。倘若哪天太子妃真有差池,定然和姜贵妃无关,皇上也定然不会疑到椒房殿头上。”
反过来说,但凡念浅安有啥差池,姜贵妃妥妥头号嫌疑,椒房殿必须首当其冲。
小宫女切身体会到了进退两难、魂不守舍、妥协认命的一条龙心路历程,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吴太医所言甚是、甚是。”
刘文圳忍笑看上首,昭德帝忍笑看小吴太医,借着龙须遮掩咂巴龙嘴,“虽是误会,终归好说不好听。不如朕将婚期提前,免去吴卿太医院职务,免得吴卿再因误会陷入忠孝两难的境地。”
“人无信不立,臣下深以为然。”小吴太医面露惭愧,不改温吞本色,“臣下受家祖父所托,不敢也不可失信于长辈,更不能因些许误会就撂下本职。而婚期定得晚,全因姜贵妃疼惜爱女的拳拳慈心,姑娘家本就矜贵,臣下甘愿等七皇女年满十八再下嫁。且误会已说开,皇上不必介怀。”
好话坏话都被他一人说了,真正能做到不介怀的,大概只有从头到尾都司空见惯的药童。
药童淡定而客气地扶起小宫女,小吴太医不好意思地顺了包御用点心。
“这个吴正宣,医术了得,告状的技巧更了得!”昭德帝送客关门,龙须狂抖,“竟是个大愚若智的憨货!没想到安安做起媒来倒一做一个准儿。安安是个有福气的,小七也是个有福气的。”
自摘掉绿帽后,皇上白日忙碌夜晚失眠,调养的汤药更没少喝,已多日不曾开怀大笑。
刘文圳半忧半喜,正犹豫是拍龙屁好还是拍太子妃的马屁好,就听昭德帝喊他阿圳,“如果你被人当场揭破用心,害不成太子妃又不肯甘心,接下来会害谁?”
话里没有明指姜贵妃,刘文圳心下一权衡,壮着胆子保守答道:“太子?”
“太子么……”昭德帝笑意不减,龙爪轻敲御案,“把吴正宣说的话,宫女答的话一字不漏地放出去。这样可笑的官司,该叫后宫各处都听听,前宫外朝不相干的人就不必知道了。”
刘文圳无有不应,忍不住抬眼看昭德帝的神色。
昭德帝笑意不达眼底,自嘲之意似有若无,“朕,等着看姜氏如何自辩如何应对。”
刘文圳低下眉眼,躬身退出招来小黄门。
御前消息不好打探,御前放出的消息,却如狂风过境,轻易席卷后宫。
每天准时来坤宁宫报道、连日充当壮丁的念浅安正苦哈哈翻账本拨算盘,中场休息听完新闻,先惊奇无比,后疯狂爆笑,和周皇后对视一眼,双双笑倒在办公休闲两相宜的罗汉床上。
周姑姑慌忙扶住被撞歪的炕桌账册,同样笑不可抑,“真正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些个自以为脸大的,就怕遇上憨的!小吴太医直喇喇捅到御前,任它事情好歹都摊到日头底下撕扯开来,这往后呀,姜贵妃不仅不敢害太子妃,还得反过来护着太子妃千万别出事儿呢!”
你跟我玩阴谋,我就跟你玩阳谋。
小吴太医简直现身说法,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说他有错吧,人多帮理不帮亲啊?
说他没错吧,人确实忠孝两全啊?
念浅安哈哈哈,周皇后咯咯咯,未免笑出皱纹瞬间恢复中年仙女状,优雅抿起嘴角,“椒房殿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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