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些昏暗的床帐中,响起楚延卿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初醒的暗哑,带着点强忍的笑意,“什么东西?你睁眼瞧瞧,是不是你昨天用过的红盖头?”
如果他手中又皱又糙,针脚不平的红布能算红盖头的话。
念浅安循声扭头,睁眼一看立时被自己的针线彻底丑醒了,脑袋虽钝说话却皮,“不是红盖头,还能是红抹布不成?你昨天又不是没见过。”
难为自家人不嫌弃,宾客也没被她的女红丑哭,喜娘更是视若无睹,照样欢欢喜喜地一路送嫁。
世上还是好人多!
真?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念浅安眯眼笑,五分感慨五分感动。
“真是你亲手绣的?就为了所谓的好寓意?”楚延卿似满意似好奇,一手挑起床帐,一手对光展开皱巴巴的红盖头,凑近念浅安虚心求教,“为什么不绣龙凤,反倒绣了对水鸭子?”
笑不下去的念浅安:“……那是鸳鸯。”
古今直男一般黑,什么气死人的烂眼神!
如果她新婚次日谋杀皇子亲夫,会不会上进奏院小报头条?
念浅安正认真考虑要不要怒揍亲夫,就见楚延卿嘴角一翘,攥着红盖头笑得胸腔大震语不成调,“原来是鸳鸯?好,绣得真好。我媳妇儿的针线,当真有前朝写意派大家的风范。”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幼稚死了!
念浅安一脸冷漠,下瞥的目光停在楚延卿躬身侧卧的某处,回怼得毫不嘴软,“小兄弟好精神,怪不得笑得怎么开心。”
楚延卿笑声一顿,顺着念浅安的视线往身下看,无师自通领会小兄弟指的是什么,残存笑意的俊脸又气又无奈,“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嘴巴厉害!”
真被他小兄弟欺负时,就只会嘟着嘴装可怜喊完疼又喊累。
念浅安才不承认,裹着喜被往里退,伸爪子抢红盖头,“该起床了,你别乱来!把盖头还我,反正你也看不上!”
“不乱来。谁说我看不上?”楚延卿背手藏起红盖头,捞回念浅安道一句别闹出汗来,又低声笑道:“我媳妇儿绣的红盖头,自然要好好收着,将来留给闺女用。”
念浅安边蹬喜被边好笑,“才刚那啥呢,你倒想得远!”
原来那啥是这么个意思?
刚平息的小兄弟好险没再次抬头,楚延卿搂着嘴很皮的媳妇儿闷声大笑,笑语却低,“多多那啥,不就不远了?”
等在外间的小豆青、小豆花听着动静相视而笑,和远山、近水交换着欢喜而安心的小眼神。
陈宝和管事大嬷嬷也交换着老眼神:殿下这般开怀大笑,当真奇了!
里间楚延卿笑够了,本待抱念浅安下床,眉头却皱起来,“怎么这么多红点?”
微敞的中衣领口,露出星星点点的红痕,昨晚在明亮的浴室那啥时,明明没有的。
再次犯愁的念浅安:“……”
吻痕这种东西该怎么解释?
她默默飞了一个哀怨眼神,楚延卿成功体会其中深意,暗叹亲吻一道果然博大精深,讶然之余不无得意,“以后我轻些,再不会弄疼你了。”
说罢扯开自己的领口看,笑得略邪魅,“你可以重些,我不怕疼。”
持续无语的念浅安:“……谢谢你哦。”
不愧是素了二十年的亲夫,一朝开荤,从此纯情是路人。
她一脸沉痛,楚延卿越发笑意朗朗,弯身亲她的发顶,“我让人进来收拾了,嗯?”
仔细看才惊觉,硕大喜床战况实在惨烈。
念浅安不忍直视地点头,楚延卿推开隔扇,裤腿才露出个边儿,陈宝立即拍拍巴掌,小豆青四人鱼贯而入,另有四位宫女涌向楚延卿,低眉顺目福礼,先问候念浅安,“奴婢十然、百然、千然、万然,请皇妃安。”
念浅安呃了一声:原来百然千然不是浮云,不仅真实存在还多了个万然。
管事嬷嬷江郎才尽了吗,取的什么名字!
真好记!
念浅安笑眯眯转头,看向管事大嬷嬷,“大嬷嬷贵姓?”
收好喜帕的管事大嬷嬷似乎抽了下嘴角,“奴婢贱姓大。”
敢情不是职位大小,而是真实姓大!
礼贤下士未遂的念浅安:“……幸会幸会。”
幸会完不觉尴尬,心知这会儿不是正经认主的时候,只示意小豆青分荷包。
十然四人接赏谢恩,这才专心服侍楚延卿洗漱穿衣,大嬷嬷袖起荷包退到外间,指着脑袋和陈宝嘀咕,“我怎么瞧着皇妃这里有点……”
傻字不必说出口,陈宝已然一脸找到知音的悲壮,“老姐姐擎等着瞧吧,咱们这位皇妃……精怪处多着呐。”
偏殿下肯娶肯纵容,他们做奴才的还能怎么着?
大嬷嬷皱眉摇头,瞥一眼里间不再多说,捧着装喜帕的匣子送去坤宁宫。
周姑姑接过送去该存放的地方,穿戴好大礼服的念浅安则携手楚延卿,往皇室祖庙行庙见礼。
此时说是天明,实则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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