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又想到了什么,抛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就像猴子一样三两下地爬上了离他最近的一棵老槐树,在这众目睽睽下,直接从树上拿了一盏猫儿灯和一盏玉兔灯下来。
“拿着。”
他把那盏猫儿灯往端木绯跟前一送,端木绯就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接过了。
“走,我们逛庙会去!”封炎笑得满意了,用他手里的玉兔灯撞了撞那盏猫儿灯,两盏灯笼就齐头并进地往前去了。
白色的玉兔灯做得十分精致,栩栩如生,那一对长长的耳朵呈倒“八”形竖立着,说不出趣致可爱。
端木绯盯着那玉兔灯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拿着玉兔灯的封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兴味盎然地勾了勾唇,没想到下一瞬,就见封炎把自己的玉兔灯塞给了她,又抽走了她的猫儿灯。
端木绯又一次傻眼了。
封炎对着她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别客气,我知道你更喜欢这只玉兔灯。
端木绯心里又是一阵一言难尽,她只是觉得封炎明明是个男子,可是拿着这么只可爱玉兔灯居然一点也不违和……
算了,反正这玉兔灯也挺可爱的!
端木绯眉眼弯弯,皎如明月,欢欢喜喜地拎着她的玉兔灯逛庙会去了……
庙会热闹的气氛把端木绯心中最后一丝残余的阴霾也彻底冲散了,又看又买又吃,等他们从庙会的另一头出来的时候,除了两人手里的灯笼外,身上又多了不少物件。
端木绯的腰侧多了一个香囊,发髻上多了一朵绢花,手腕也多了好几串色彩斑斓的珊瑚贝壳手串……
这些个小东西配在一起其实不搭调,不过端木绯全不在意,笑得眉眼弯如弦月,神采焕发,小手里还拿着卷着酱肘子、豆芽、萝卜丝等的春饼津津有味地吃着。
二月初二有吃“龙鳞”的习俗,这“龙鳞”其实就是春饼。
春饼中鲜嫩的时令蔬菜很是清新爽口,搭配那浓香的酱肘子恰到好处,端木绯吃得欲罢不能,一口气吃完了春饼。
她满足得眯了眯眼,可是下一瞬,就乐极生悲了,眼前突然一暗,封炎毫无预警地朝她逼近了两步,抬起右手,随手在她唇畔抚过,那温热的指腹令她浑身一下子就僵住了。
“嘴边沾到酱汁了……”封炎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右手忍不住藏到了身后,刚才他似乎不小心碰到蓁蓁的嘴唇了……
砰砰!封炎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两拍。
闻言,端木绯的大眼瞪得浑圆,忽闪忽闪的,用眼神说道,那也不必直接用手吧?
看着她墨玉般的眸子如澄净的湖面倒映着他的脸庞,封炎的心跳更快了,几乎到了嗓子眼,从耳尖到脖颈到锁骨都热乎乎的,红彤彤的。
他忍不住拿手扇了扇,忽然来了一句:“今天好像有点热……”
今天很热吗?端木绯仰首看了看日头,又拢了拢斗篷,为什么她恨不得再多裹一件斗篷才好!
等等!她意识到了什么,低呼了一声。
这已经快未时了吧!
她明明觉得只是随便逛了一圈而已,竟然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端木绯急急地说道:“封公子,天色不早,我姐姐还在家里等我……”
今日她出门前只跟姐姐说出来上香,再不回府,姐姐怕是要担心了。
封炎不由抬眼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心里是觉得这天色明明还亮得很,怎么能叫“不早”了呢,可是他知道蓁蓁如今最在意的人就是端木纭了,蓁蓁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大半天了,也该回府了。
封炎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家的小姑娘,沉默了几息,道:“我送你回府……”
顿了一下后,他眼珠转了半圈,又笑吟吟地说道:“端木四姑娘,我娘一直在叨念着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干脆你明日去公主府看看我娘吧。”
端木绯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封公子,明日我要去外祖家拜访外祖父和大舅父。”并非是她不给封炎“面子”,是真的早有安排。
李羲和李传应自抵京后足足忙活了三天,总算是“忙完了”,如今皇帝安心了,他们也就安心了,所以,李廷攸昨天就特意递了话过来,让她们姐妹去祥云巷一叙。
封炎眼睛一亮,也不气馁,直接附和道:“也好,我正好也想去拜访一下李总兵。”
他心里盘算着:这李家是蓁蓁的外家,李羲和李传应都是蓁蓁的长辈,自己是该早点前去拜访一番才是。
“……”端木绯又一次傻眼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身旁的喧闹声似乎离自己远去,嘴巴张张和和,一直到封炎把她送上尚书府的马车里,她都没反应过来。
封炎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很想挑开窗帘再看一眼蓁蓁,但又跟自己说,明天去祥云巷就能再见到蓁蓁了。
“蓁……”
他正想跟她说“明天不见不散”,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四周的香客路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赶忙朝两边靠了靠,自动地分出一条可供三四人并排行走的道路来。
几丈外,一个三十来岁、披着一件火红色斗篷的美妇带着数十个护卫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美妇一边走,一边趾高气昂地抬手指着四周,下令道:“搜!快给本宫搜!哪怕把这皇觉寺给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本宫?四周那些香客路人皆是一惊,哪怕这京城中遍地都是达官显贵,能自称本宫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要么是皇后妃嫔,要么就是皇女公主。
前者不可能随意出宫,那么很显然,她就是后者了!
不少香客路人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就见那些个护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嘴里嚷嚷着:“无关人等,赶紧让开!”
这些护卫不管不顾地在庙会里横冲直撞,东看看,西瞧瞧,随意地推搡着四周的路人,还差点把几个摊子给撞翻了,一阵人仰马翻……
庙会里的大部分人既不敢招惹堂堂公主,也不想平白惹上是非,多是四散而去。
没一会儿,四周已经是一片零落,连不少小贩都打算收拾东西走人。
这好好的庙会因为这群人的出现扫兴地散场了……
那美妇没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一双美目锐利地四下扫射着,看了半圈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马车旁的封炎,眸子一眯,脸上有些意外。
“阿炎!”美妇昂首阔步地走到了距离封炎两三丈远的地方,语调有些生硬地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九华?”
这美妇正是特意赶来皇觉寺找女儿九华的长庆长公主。
封炎耸耸肩,摇了摇头,甚至也没与长庆见礼,直接回了两个字:“不曾。”
长庆眉宇紧锁,那美艳的脸庞上写满了烦躁,也不再理会封炎,转身离去,并吩咐身后的护卫道:“还不给本宫把皇觉寺给围起来,决不能把人给放跑了!”
留着小胡子的护卫长唯唯应诺,对着手下的护卫们使了个手势,那些护卫就朝皇觉寺四周散了开去,步履声渐远……
马车里的端木绯当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只小手掀开了窗帘的一角,露出一只明亮的右眼,朝长庆离去的背影望去。
对于九华,端木绯知道得比封炎多了那么一点,想得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三天前,她和端木纭曾经在南城门一带偶遇了九华和罗其昉,当时她们姐妹俩就怀疑九华是想和罗其昉私奔,如今看来,九华是真的付诸行动了……
端木绯眸光微闪,看着长庆健步如飞地来到了皇觉寺正门前的石阶下,正欲提着裙裾上石阶,就见一个小沙弥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小僧见过长公主殿……”
长庆看也没看那小沙弥一眼,她身旁的一个护卫直接上前,不客气地把那小沙弥推开了。
长庆气势汹汹地踩着石阶“蹬蹬蹬”地往上走去,那妩媚的黑眸里如同有一道龙卷风肆虐一般,仿佛能席卷摧毁一切,心绪如怒浪般翻涌不已。
三天前,九华突然离家出走了!
偏偏那天长庆在宫里陪贺太后,等她回公主府时,夕阳已经落山,九华至少已经走了大半天了……
本来,长庆正想着趁这两天皇帝心情好,让他赶紧给九华和二皇子定下婚期,没想到九华竟然再次私逃了。
长庆心里固然气极,却也不敢声张,只能捂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女儿是曾跑去跟皇帝说过她喜欢一个举子,不过,她正处于慕少艾的年纪,也不算太出格,以皇帝的性子,不会太在意。
与人私奔的性质就迥然不同了!
一旦皇帝知道了女儿与那举子私奔,那么九华肯定是当不成二皇子妃了,自己费尽心力为女儿安排的这坦荡前程就彻底前功尽弃了!
思绪间,长庆快步走到了正门前,提着裙裾跨过高高的门槛,迈了过去。
她心烦不已,脑海里想着女儿九华的事,就有几分魂不守舍,也没在意脚下,不想,一脚正好踩在了一个龙眼大小的果子上,脚下顿时一滑……
长庆低呼了一声,娇躯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
“殿下……”跟在长庆身后的宫女距离她还有几步远,花容失色地喊道。
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形大步从右前方的几株翠竹后走出,大臂一抄,正好扶在了长庆的纤腰上,长庆柔软的娇躯正好随着冲势猛然撞进了对方的怀中,丰满的胸脯挤压在对方的身上。
青年身上那清冽干爽的气息扑鼻而来,将她团团包围。
长庆低低地嘤咛了一声,抬眼看着对方那俊朗熟悉的脸庞,早忘了起身,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柔媚地唤了一声:“士衡。”
后方马车里的端木绯也同样看到了那个着一袭蓝色直裰的文雅青年,不由地“咦”了一声,惊讶地微微瞠大了眼睛。
这不是罗其昉吗?!
难懂说,他和九华私奔到这里了?
封炎当然也认识罗其昉,听端木绯发出一声低叹,又见她面露异色,就知道她也认识这罗其昉……而且,似乎还知道得不少。
封炎似笑非笑地勾唇,看似在看长庆和罗其昉,眼角的余光却在看着自家蓁蓁。
“千雅园一别,殿下别来无恙?”罗其昉仔细地把长庆的身子扶直,然后退了半步,看着长庆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他的温言细语、莞尔一笑以及彬彬有礼的气度,似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让长庆原本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不少,一时忘了九华的事。
“士衡,如果说本宫抱恙呢?!”长庆微微挑眉,斜睨着眼前的罗其昉,眸中光华流转,妩媚,妖娆,而魅惑,仿佛在问他,你当如何?
“殿下,您既然抱恙,还是早点回府,请太医为您诊治才是。拜佛进香又不急在一时。”罗其昉又是微微一笑,眉目间越发柔和,说不出的温雅俊逸,“不如小生送殿下回府可好?”
长庆勾唇一笑,款款地朝罗其昉走近了一步,那娇艳的脸庞与他相隔不过咫尺,一呼一吸间,彼此的气息都轻抚在对方的脸上……
封炎忽然动了,抬手直接把马车的窗帘往下拉了拉,也同时挡住了端木绯的眼睛。
封炎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长庆和罗其昉这是怎么回事,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一闪而逝。
别人的闲事他管不着,只不过,光天化日的,可不能污了蓁蓁的眼睛!
马车里的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窗帘,差点没把窗帘给瞪穿了。
封炎心,海底针。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惹到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