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终究还是没敢挑战封炎,默默地玩起自己的手指来。
随着外面响起车夫利落的挥鞭声,她的马车缓缓地驶离,越来越快,很快就把皇觉寺、长庆、罗其昉等等都抛在了后方。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规律的车轱辘声、马蹄声以及马儿偶尔发出的几声嘶鸣声……
等等!
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的端木绯忽然缓缓地眨了眨眼,黑眸微微瞠大。
这……这不是奔霄的声音吗?!
一定是奔霄!
端木绯急切地伸手挑开了一边的窗帘,朝窗外看去。
马车后不远处,封炎正惬意地骑着奔霄驰骋在青石砖街道上,马蹄声分外清脆响亮。
奔霄浑身乌黑的毛发在阳光下油光发亮,高昂着那线条优美的脖颈重重地打了个响鼻,看来英姿勃发。
奔霄还记得她,这是在与她打招呼呢!端木绯黑白分明的瞳孔熠熠生辉,急忙伸出小手对着奔霄招了招,心里有一丝扼腕:刚才她只顾着封炎,怎么就忘了有封炎,十有八九就有奔霄呢!
端木绯低头解下了悬在腰侧的碧色荷包,松开了荷包的抽绳,看着装在里面的七八颗糖果。
她还记得奔霄很喜欢她做的松子糖……
“得得得……”
后方的马蹄声更近,当端木绯再次抬起头来望去时,就发现封炎骑着奔霄来到了马车右侧,对着自己伸出了空闲的左手。
奔霄悠然地配合着马车的速度,那矫健的身躯似乎触手可碰……
端木绯的眸子更亮了,真想伸手摸摸奔霄油光发亮的皮毛,可是此时此地实在是不合适。
她心里再次扼腕,跟着就把手里的“贡品”递给了封炎,对着封炎眨了眨眼,意思是,记得替她喂给奔霄吃啊。
封炎也对着她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从那碧色荷包里取出了一颗松子糖,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轻轻含着。
松子糖特有的丝丝香甜在他嘴里弥漫开来,一直甜到了他心里。
他勾唇笑了,心里得意洋洋:果然,今天他安排的灯会蓁蓁很喜欢,还特意送了松子糖给自己!
很好,一步一个脚印,按这个进度,蓁蓁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心意了!
封炎笑得越发灿烂,俊美的脸庞上,笑容如春风似骄阳,比那四周的春光还要明媚。
“……”端木绯却懵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给奔霄的松子糖竟然被封炎给吃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次,她还是亲手来喂奔霄吧!
思绪间,二人的车马又驶出了两条街。
封炎见权舆街已经不远了,就渐渐地放缓了马速,拉开自己与马车之间的距离,默默地尾随于后,一直送到了尚书府外。
尚书府的一侧角门很快打开,有婆子出来迎端木绯的马车入府,接着角门又“吱”的一下关闭了。
封炎静静地凝视着那紧闭的角门,心里还有几分怅然若失,什么时候他才能带着蓁蓁回公主府呢……
他心里暗暗叹息,依依不舍地策马离开了。
回味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幕,封炎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凤眸中绽放着璀璨如流星的光芒。
他胯下的奔霄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欢喜,撒开铁蹄,尽情地奔驰着。
“得得得……”
这时还不到申时,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俊美昳丽的少年公子策马奔驰在京城的街道上,鲜衣怒马,英姿飒爽,所经之处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心里皆是暗暗赞叹不已。
“阿炎!”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叫着封炎的名字。
封炎稍稍放缓了马速,奔霄似乎还有些不够尽兴,打着响鼻,“得得”地踱着铁蹄。
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着一阵爽朗清越的笑声,一个着一袭湖蓝色锦袍的少年策马映入封炎的眼帘。
正是简王世子君然。
君然拉了拉马绳,在封炎的身旁停了下来,平日里拿在手中的那把折扇此刻被他随意地插在了腰侧。
“阿炎,我正打算去公主府找你呢。谁想这才出门就让我撞上你了,这还真是缘分啊!”君然笑眯眯地叹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戏谑。
封炎淡淡地斜了君然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嫌弃地说,谁跟你有缘了!……他跟蓁蓁才是有缘好不好。
君然今日心情不错,俊朗的脸庞上神采焕发,根本就没在意封炎嫌弃的眼神。
“阿炎,”君然对着封炎眨了下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北边来的那批马刚到京城了……”他来找封炎就是为了叫他一起去瞧瞧那批马。
封炎剑眉一挑,眸光闪烁。
君然说得含糊,不过封炎一听就知道君然是在说他们从北燕二王子耶律辂那里讹的那批大宛宝马。
“走吧。”封炎拉了拉马绳,当即就调转了方向……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朝简王府的方向策马而去,太阳渐渐西斜,在二人身上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神采飞扬。
去年秋猎,他们从耶律辂身上复刻他的印鉴并伪造了其亲笔书信后,封炎即刻就派人跑了一趟北燕去讹马,讹了五百匹大宛马送到了北境。
不久前,封炎特意跟君然说了,让他找人挑几匹品相好的大宛马悄悄送到京城来,等了好些日子,这马总算是送到了。
简王府就在两条街外的葫芦巷,闹中取静,五扇纵九横七共六十三个铜钉的朱漆大门看着威仪气派,整个简王府的占地比之安平长公主府至少要大上两倍多。
简王府自第一代简王起随着大盛朝已经屹立了一百多年,承袭至今,一直圣宠不衰。
只凭这一点,在大盛的那些开国功勋中,就算是独一份了!
封炎不是第一次来简王府了,熟门熟路地穿过那铺着巨方石板的庭院,与君然一起往王府东侧的马厩方向去了。
绕过一排外书房,就听到马儿的嘶鸣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夹杂着马匹特有的骚臭味……
“世子爷,封公子,那几匹大宛马小的暂时安置在了外棚……”马厩的小厮快步迎了上来,领着两个少年往马厩的西北方走去。
五六丈外的一排竹棚下,七八匹高大矫健的棕马正悠然地垂首嚼着干草,不时“啪啪”甩着马尾。这几匹马皆是体型饱满,四肢修长,头细颈高,一身强劲的肌肉勾画出它们强壮的躯干。
只是这么粗粗一看,就知道这几匹宝马品相上佳!
“果然是好马!”封炎满意地勾唇,飞快地将那几匹宝马扫视了一眼后,就随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两匹马,“就这两匹吧,我先带走了。”
“这么着急啊?”君然又抽出了他的折扇,有一扇没一扇地扇着,调侃地说了一句。
“我急着送人。”封炎的嘴角翘得更高了,斜飞的凤眸里夹杂着浓浓的笑意,“明天我要去拜访李家,总得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吧!”这几匹大宛宝马来的恰恰是时候!
君然听着封炎的前半句还没觉得什么,等封炎说到后半句时,他就有些无语了:阿炎这语气摆明就是在炫耀吧?!
“阿炎啊,”君然无力地拍了拍封炎的肩膀,无语地劝道,“悠着点。”
这不就是给端木绯的外祖父送两匹马吗?阿炎这家伙有必要这么飘飘然吗……
阿炎啊,就是少年情窦初开,没见过大场面!
君然用一种长辈般唏嘘的眼神看着封炎。
封炎淡淡地睨了君然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总比有的人就算想送礼,都没人送的好!”他有蓁蓁了,君然还什么都没有呢?!
“……”君然无语地眼角抽了一下,手里的折扇也停了下来。
阿炎这家伙是不是忘记了,他还在单相思啊!
端木家那个黑芝麻馅的团子才十岁,阿炎想要抱得美人归还有的等呢!
两个少年面对而立,大眼瞪小眼,看着彼此的眸子里都带了几分鄙视。
一旁的那几个小厮默默地面面相觑,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一点也不想牵扯到主子们的恩怨中。
就在这时,马厩的小厮忽然瞥到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形,急忙上前一步对着来人躬身行礼道:“王爷。”
封炎和君然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身穿天青色锦袍、腰环犀牛带的男子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朗声唤道:“阿然,阿炎!”
简王不过三十来岁,高大健壮,身挺如松,相貌英伟,五官看着与君然有两三分相似,谈笑间,浑身就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种身经百战的武将特有的威仪,不怒自威。
“父王。”
“王爷。”
君然和封炎上前了两步,齐齐地对着简王行了礼。
简王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在后方那几匹大宛宝马的身上审视了一圈,然后看着刚才封炎选的那两匹马,含笑赞了一句:“阿炎,你的相马术比起你当年初至北境时真是大有进益,不像阿然……这两匹马你挑得不错。”
简王看着封炎心里颇有几分感慨,封炎在北境不过短短两年,两年里,自己亲眼看着这孩子从一个京城公子哥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驰骋沙场、勇往直前的猛将。
阿炎这孩子是个难得的将才,只可惜啊……简王眸光一闪,眼神有些复杂。
君然无语地摇了摇头,他家这位严父啊,夸夸阿炎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顺便损他一把呢?
君然只当刚才什么也没听到,问道:“父王,任参将走了?”
任参将是简王麾下亲信,这次来京,一方面是为了护送这几匹大宛宝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跟简王陈述北境军情。
“本王让他在京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走。”简王回道,那双锐利的眼眸在背光时显得越发深邃幽暗。
封炎长翘的眼睫微微颤了下,眸中流光飞逝,突然问道:“王爷,您来京也有大半年了,不知您打算何时回北境?”
简王嘴角的笑意微敛,叹道:“与北燕和亲之事至今还悬而未决,皇上让本王暂时留京……”
封炎应了一声,心知肚明:皇帝这不过是借口罢了,他是看着北境已平,就想把手掌北境兵权的简王“留”在王都了。
君然摇着折扇的右手又慢了下来,一下又一下,他的嘴角虽然还是微微翘着,却是笑容淡淡,“爹,明天儿子去送送任参将。”
简王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笑着对封炎道:“阿炎,你既然来了,今晚就留下与本王和……”
“王爷!王爷……”
后方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粗率地打断了简王,伴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青衣小厮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封炎三人都朝那青衣小厮看了过去。
“王爷,宫里的余公公来了!”青衣小厮急匆匆地禀道,“说是皇上宣王爷觐见。”
闻言,君然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眯了眯眼。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了小半,彩霞满天,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时辰宫门都要落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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