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仇恨与怒火在通过A级评价的瞬间被点燃了。
在他心中,是唐颖鹜这个不事生产的女人摧毁了自己的人生,害得自己不得不陷入那倒霉工作的永恒折磨中。他认为自己明明该成为一名了不起的战士,却委屈的被关进了研究室的格子间里。
如今得到攻击这艘居民舰的机会后,他便毫不犹豫的率领自己的队员笔直杀来此地。
在轰开房门前,他并未打算好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砸开门看看里面那个女人究竟是否有三头六臂,否则凭什么摧毁这么多人的人生。
现在他看到了唐颖鹜的背影,手臂上的射线枪对准了这人的后脑勺,他却陷入了迷惘。
杀?
不杀?
杀了她,可以让女娲计划变成梦幻泡影,让所有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受苦受难的人得到灵魂上的解脱吗?
但是……
比尔的情感告诉他,扣动扳机吧。
一枪下去,所有在女娲计划中疲劳而死的灵魂都将得到告慰。
但理智却又在告诉他,女娲计划事关重大,关系着人类遥远的、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伟大的未来。
这一下扣动扳机,注定会让自己变成比犹大还臭名昭著的历史罪人,同时也完全否定了自己前面三十年的人生,以及更多人为之而奉献奋斗的意义。
“呼!呼!呼!队长,正有八个末日守卫者二型往我们这边来,还有三十秒抵达,我们该怎么办?真……真的要杀掉她吗?”
在比尔痛苦思索两秒后,他的队员语气急促的提醒道。
末日守卫者并非舰队常备兵力,在过去航行路上,这种体型与普通人类相近的单兵智能战械只存在于智脑的数据库里。
但随着武装冲突爆发,末日镇压程序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各艘舰船中制造这种新型的作战单位,其功能是在飞船内部肃清反叛者。末日守卫者实力强横,性能爆炸,火力凶猛。
比尔·克莱斯顿闻言浑身一震,目光迅速凝聚,手指肌肉缓缓紧绷。
嘭!
这一枪并未击中唐颖鹜。
一个矮小的身影挡在了射线枪与唐影之间,胸口破了个大洞。
与正规舰队战士相比,自由意志联盟军人的作战服里并未搭载需要超级人工智能伺服器支持的医疗保障系统,不能治愈这种躯干部位的致命伤势,只能通过注射激素与物理封闭伤口而短暂延续寿命。
“你干什么!”
比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人。
被击中的人缓缓取下头盔,嘴角溢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这是个年轻的面孔,脸上露出因剧痛而扭曲的神情。
这人是比尔的另一名队员,一个第三代少年。
“队长,她是女娲啊!承载着先哲之妻的基因啊!我们只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延续人类,不是摧毁我们的文明啊!队长,别……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甚至没有自己的意志。”
在激素的刺激下,这名胸口被开了洞的自由意志战士说完了这句话,再轰然倒下。
射线枪的能量反应,终于让唐颖鹜转过身来。
比尔的目光从队友的尸体缓缓上移,再与唐颖鹜对视。
刹那后,他的呼吸顿止,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捏住。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浮现几个挥之不去的问题。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为何会如此空洞,却又仿佛银河般深邃,里面却又仿佛有血海在沸腾?
这女人脑子里每天翻腾的念头到底是什么?
她知道她自己与人类有生殖隔离吗?
她知道自己和人类其实不是同一个生物吗?
她对创造了她的人类,究竟又是如何看待的?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吗?
在比尔发愣时,后方的队友再度提醒他末日守卫者即将抵达。
“把她打晕,抓起来,送她去冷冻!”
比尔终于做出了决定,缓缓抬腿往前走去。
但下一刹那,唐颖鹜空洞的眼神突然聚焦,不再迷惘,只有冲天沸腾的杀意。
唐颖鹜纤细的左手在窗框上轻轻一拍,身形消失了。
比尔扑了个空。
下一刹那,唐颖鹜出现在那名倒下的战士尸体旁边,右手从战士尸体腰间抽出中子膜战术匕首。
在拔刀的刹那,她的匕首在地板上看似轻轻的一挑,溅起冲天火花。
她的身体开始高速旋转变向,如一朵绽放的血红玫瑰。
刀锋斜刺里划过一名队员身前。
这名自由意志联盟战士的脖颈处迸起血花。
唐颖鹜的刀,极度准确的切入了装甲护颈的蛇鳞结构缝隙中。
无重力的船舱里开始挥洒液体,既有殷红的血,也有来自唐颖鹜的晶莹的泪。
“开枪!杀了她!”
比尔·克莱斯顿看着又一名队友倒下,陷入莫大的惶恐与愤怒,在连声咆哮中试图再度瞄准唐颖鹜。
但是,唐颖鹜的动作太快,没有人工智能的辅助,仅靠他自己的反应,根本无法瞄准。
他的队员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比尔不再犹豫,往后退出一步,打开右手手背上的盖板,那里是一个红色按钮。
摁下后,他的便携装甲将会瞬间释放全部能量,制造一起严重的爆炸。
此时,居民舰里负责照顾唐颖鹜饮食起居和健康状况的女娲计划工作组早已陷入巨大的混乱与惶恐中。
求救信号如火山喷发般往外发。
越来越多的末日守卫者奔赴这边。
同时,工作组的思维捕捉小组里却不可思议的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是唐颖鹜的心理活动。
过去几十年来,这思维捕捉小组都只能收集到空洞的白噪音,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唐颖鹜的大脑里找到属于人的意识。
她在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为何而战。
或许我真如你们所说,是你们无数人生命里得绊脚石。
但我无须忏悔,因为我并没做错什么。
我也从未想要活下去,我只是不能让他死去。
我也不想杀你们。
我想和你们交朋友。
我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