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东西,起身就要去二堂。
这里面,只有周昂敏锐地注意到了陈翻对杜仪的称呼——他管他叫“子羽先生”。这个称呼,其实有点不伦不类的。
同辈之间的正常交往,称呼对方的字,当然是正确的,晚辈对长辈,或者是面对自己特别尊敬的人,称呼对方为先生,也是合适的。但称呼先生的同时,如果是对外说起,需要加上一点前缀来区分的话,往往是加上对方的“号”,例如陈靖的号就是“竹陂”,尊敬他的,就可以称呼“竹陂先生”。
很少有听说在“先生”二字前面加上字来作为称呼的。
不过很快,周昂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他刻意落在最后,带着笑容,问:“翻弟,看来你已经‘开窍’成功了?”
这应该是呼之欲出的事情了。
朝廷的官方修行者这个体系内,是禁止产生师徒关系的,因为大家都是属于朝廷的,是公职人员,怎么可以在内部论什么师徒关系,搞小团体呢?
彼此之间,无论加入的先后,无论实力的高低,都是同事的关系,彼此之间,只论上下级关系,只论官职。私谊是允许的,但是像师徒关系这样后来的半人身依附关系,却是不允许的。
是的,在这个年代,天地君亲师,都是人身依附关系。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虽然排在五种关系的最后一个,但依然是接近并列的。面对老师的恭敬,要仅次于恭敬天地,恭敬君主,和恭敬自己的父母。
但是在衙门内部,又的确是会出现后来的加入者需要有人带路的要求的,尤其是像陈翻这样,因为意外卷入了某个事件,自愿选择成为官方修行者体系中的一员,而且他想要完成“开窍”,成为修行者,身体、年龄也都在合适的状态,上面也同意了,那就更需要有个人从一开始就带着他。
这种关系,其实无限接近师父与徒弟了。
可是又不允许出现师徒,于是,陈翻显然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称呼自己的领路人杜仪为“子羽先生”。
这大概就是想表示双方之间这种独特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吧。
周昂觉得挺好的。
而这个时候,听见他问,陈翻先是认真地一拱手,算是见了个私人的礼,然后才带着些腼腆地道:“回禀大兄。经过子羽先生的指点,我花了好长时间来静心,最终在三天前服下了开窍丹,现在应该已经算是一名修行者了。”
周昂笑笑,点头,道:“好得很!那以后就是同事了。”
陈翻依然是带了些腼腆地笑着,有些毕恭毕敬的样子,道:“这是我的荣幸。大兄实力非凡,还望以后多多带契指点我。”
周昂又笑了笑,特意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彼此的关系而言,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这个年代的一声“大兄”,可不是随便可以喊的,如果不是至亲的骨肉兄弟,旁人肯称呼你一声“大兄”,就等于是某种投靠和依附了。
跟天地君亲师一样,“长兄如父”这个话,也不是说着玩的。
不是说正确与否的关系,而是在这个时代,这是人们普遍认同且坚持的亲疏观——越是福祸无定、生死看天的时代,人们越是喜欢抱团。
所以乱世投明主,草莽喜结拜。
于是周昂道:“好好修行,勤恳做事就好。多行善事,多做对的事,别的不要想。”
陈翻恭敬地躬身应是。
然后周昂超过他,快步去追上众人,一同往二堂去了。
而陈翻也很快就追了上来,却只是恭敬地随在周昂身后一步。
等到了二堂,众人纷纷与高靖、杜仪见礼,一时间有些乱糟糟的。
而随后,当大家都各自找地方在胡椅上坐下来,高靖首先开口道:“在正式说事情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个人——陈翻!他跟着子羽学习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正式完成了‘开窍’,成为一名修行者了。从现在开始,他仍旧需要跟着子羽学习一段时间,但已经是咱们大家的同事了。”
等他这番话说完,陈翻主动冲大家躬身,团团做了一揖。
这就等于是衙门的力量又得到了壮大,大家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而且跟当初周昂冷不丁的自己一个人扎进来不一样,这陈翻是跟着杜仪学习的,也就是有了跟脚的,从底子上就不是外人,大家的初始态度当然就要和善许多。
于是,大家纷纷点头回礼。
而等到陈翻退到一边去,高靖这才道:“下面说正事。昨晚那件案子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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