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如今说是阴神之躯,但也却只比土地城隍之流强出些许,况且还要供奉如此多的其余阴神,延续他们命脉,又哪来的多余香火之力,为关山槊铸就阴神之躯呢?”
“此事绝非朕不愿相助,而是实打实的有心无力啊。”
男人说罢,又长叹了一口气,脸色阴郁。
看模样他似乎真的在为此事感到愧疚,于后沉默几息,又才喃喃低语道:“除非……”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一旁的魏来忽的展颜一笑,接过话茬言道:“除非我这个魏王回到宁州后,为陛下开设大周祠堂,让百姓供奉香火,最好再在几年为你剿灭燕庭,复辟周室对吗?”
男人听到这话,起先正要暗暗点头,可听到最后察觉魏来的语气渐渐变得阴寒,他的心头一颤,赶忙看向魏来,却正好对上魏来那幽寒的双眸,他顿时心头一跳。
“朕现在虎落平阳,你这后生要如何恶毒揣测朕,朕都无话可说,但铸就阴神之事,朕确实有心无力,你若千里迢迢赶来只是为了羞辱寡人,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回吧!”男人寒声言道,长袖一拂,就要散去自己的阴神之躯。
“哼!”
可魏来却在那时发出一声冷哼,他的脚猛地跺地,五道神门纷自涌现,浩大的气机涌出,将这周室太庙尽数笼罩其中,那男人正要散去的阴神被这股气机锁定,不得动弹。
“你要作甚!?我周室太庙可是奉大楚制而修建,你敢毁我太庙,那就是与大楚为敌!”男人怒目喝道。
魏来不语只是继续催动着自己体内的灵力涌入那位帝王的灵牌之中,男人见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顿时脸色一变,爆喝道:“尔敢!”
但这样的怒斥却并未让魏来停下自己的动作,灵力还在不断涌入那灵牌中,不过数息光景,帝王的灵牌忽的开始颤动,一道道耀眼的金光从灵牌中涌出,汇集于那太庙的屋顶,金光璀璨,来回涌动,气机之浩瀚,力量之凝实几乎已经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大周灭亡这么多年,哪来如此浩大的气运之力?”徐玥皱起了眉头,看着那团还在不断增强的金色光芒,在心头喃喃自语道。
而魏来在牵引出那浩大气运之力后,看向男人的目光愈发的冷冽,他问道:“这就是陛下所言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己冠冕堂皇的谎言就这样被魏来戳破,男人的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
他阴冷着脸色,低语道:“这与你何干?气运是我大周的气运,是我周室的气运,他关山槊是周室的臣子,为周室鞠躬尽瘁,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生时周室也给了他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让他位极人臣,于情于理,我周室也早已与他两不相欠!”
周围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皱起了眉头,本以为这是一场君臣相见感人肺腑的场面,众人也对魏来之前的行径有些疑惑,甚至暗觉唐突,但此刻男人这番话出口,在场诸人就是再过蠢笨,亦或者对魏来带有多厚的有色眼镜,此刻也应当明白事情的始末。
非是魏来强人所难,而是这帝王不念旧情。
“好一个两不相欠!”魏来闻言放声大笑。
“周历,五百三十四年,宁州凶阴门掌教关山槊成圣,第八任周帝周晏于山门外跪拜七天七夜,终于求得关山槊出山。”
“时年鬼戎大兴,王庭帐下大圣七尊,七境无数,大兵压境,直取茫州。”
“凶阴门以关山槊为首,宗门尽出,又汇集燕
地英豪,建成凶狼军,赶赴茫州边境,鏖战十余年,斩首大圣三尊,总是逼退鬼戎王庭。”
“而后,周室为关山槊封王,在远离宁州的固州为其划出了七成之地,以为封地。明升暗降,剥夺了他凶狼军的军权,同时以宗门掌教与王位不可得兼的宗法,取缔了他神宗凶阴的掌教之位。”
“于后十余年过去,鬼戎王庭卷土重来,周室大军节节败退,百般无奈之下,周室又记起了被拘束在固州的王爷,便再次请他出山。”
“而这一次,关山槊再次为周室击退了来势汹汹的鬼戎大军,四位大圣尽数伏诛,但几万凶狼军连同着关山槊一道战死茫州,宁州神宗凶阴门也就此覆灭。”
说道这处,魏来再次抬眸看向那位帝王,沉声问道:“这……”
“就是陛下说的两不相欠吗?”
他的声音大如雷霆,裹挟这浩瀚威压直落入那男人的周身,男人的心神动荡,阴神之躯再次颤动,也不知是理亏还是被魏来的气势所震,一时间竟未有回应魏来的呵斥。
“今日!这阴神之躯,你凝便相安无事!不凝,也得我便叫你这周室苟延残喘之太庙,就此灰飞烟灭!”魏来这话说罢,周身杀机凛然,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男人的脸色难看,他盯着魏来看了良久,到了嘴边的以大楚为旗威吓魏来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他在魏来走入太苍城后,便洞穿了对方的身份,也知晓对方的秉性,自然也就明白,自己的威吓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长叹一口气,虽然心头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为了某些算计,终究只能暂时妥协。
他的目光一沉,有意无意的看了魏来身旁的纪欢喜一眼,然后便要施展法门。
“唉。”
可就在这时,一道叹息声忽的从魏来身后传来……
确切的说,是从魏来身后那尊佛魔之相体内传来。
只见那尊佛魔之相的半张魔脸眸中忽的血光爆开,一道道血色光辉从他眸中涌出,照射在魏来身前,于那血光之中,一道面容刚毅身着甲胄的男人虚影浮现。
魏来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顿时心头一颤,惊呼道:“关前辈!”
关山槊笑着朝着魏来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魏来的身上上下游离,似乎在打量着这个少年:“沉睡许久,再见小友,却是让关某暗暗心惊。短短几年光景,小友便有今日成就,着实令关某佩服。”
“看样子当初在那破庙之中,关某还是多少低估了小友。”
魏来恭敬的拱手行礼,嘴里关切言道:“前辈残魂薄弱,理应好生修养,待到阴神之躯凝出,前辈再与在下好生叙旧,也是不迟。”
“当日在乌盘城中,关某与那蛟蛇搏杀之时,已是心存死念,这点些许魂魄残片,也幸得小友有心一日不辍的为我温养,今日感念到些许大楚气运,方才苏醒,有了与小友再见之缘。”
关山槊笑着言道,然后回眸看了看背后的男人,但也只是一眼,目光便越过了对方,落在他背后那些密密麻麻的灵牌上,目光在那些灵牌上一一扫过,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希冀,渐渐变作了失落。
“难得小友还记得当年之约,代关某来了此处,也算了了关某最后一点夙愿。”
关山槊这话出口,魏来的脸色一变,已然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味道。
他赶忙言道:“前辈勿需多言,魏来如今已是宁州魏王,只是前辈根底落在前朝,只能以前朝香火重铸阴神,待到阴神落成,晚辈便在宁州为前辈修筑祠堂,必保前辈阴神万世!”
魏来言辞恳切,关山槊却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魏来言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魏来心底焦急,关山槊的残魂虚弱,未铸阴神显现,消耗的便是残魂中的魂力,他每多显现一息,这魂力便被多消耗一息,在阴神铸成之前的危险,便多出一分。
“前辈有何指教,待到阴神落成,晚辈一定悉心听取,现在,还请前辈……”魏来赶忙言道。
但话未说完,便被关山槊所打断,他依然笑呵呵的看着魏来,嘴里言道:“我最喜欢你从不会说些不切实际的妄言,而许下的诺言也注定会拼尽全力去实现。”
“但现在,你好像变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世一说?大周会覆灭,燕庭也积重难返,哪怕是煌煌天威浩大的大楚,也终究有社稷湮灭那一天。天道往复,万物更迭,就如日月交替,不可逆转,这才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道。”
“我是前朝的阴神,生于前朝死于前朝,这也是天地之道。”
“我这前朝阴神受了你宁州的香火,或许真的可以苟活一段时日,但最后搅乱的是你宁州的气运,害的回事你宁州的百姓,这非关某所愿。而至于这所谓的阴神之躯……”关山槊说着,又回眸看了那位大周开国太祖一眼,摇头笑道。
“你观他如何?”
魏来听到关山槊这番话,大抵也明白对方的心意已决,他的脸色阴沉,低语道:“不过一心趋吉避凶的苟活之辈……”
“是啊,燕篡周而立,背后多少有大楚的影子,如今却为了这些许阴神之躯,活于大楚的管辖之下,如此帝王,还有何颜自称为朕呢?”
“关某不愿自夸,也不想妄自菲薄,但总归担得起英雄二字!”
“我这般人物,岂能与他们这些苟延残喘之辈同居一庙之中?这是天大的折辱,关某不受。”
“况且,他周室也确实不欠关某半点,关某提枪,为的是四州之地的百姓,而非他周室国祁,我与周室两不相欠,自是不必他为我铸得阴神。”
关山槊这话说罢,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柔软了起来,他再次看向魏来。
“你行之道艰险万分,你却走得堂堂正正。”
“燕地有你,宁州有你,关某放心。”
“今日相见,已是意外之喜,关某知足了。”
说着关山槊周身的血光涌动,身形隐隐晃动,转瞬便化作层层血光涌入魏来背后的魔相体内。
“前辈!”魏来的心头一颤,想要说些什么,但关山槊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连同着他最后些许气机也随即消散,只有魂魄中残存的传承之力,在最后时刻被关山槊催动涌入魏来体内,将魏来武阳神门的道基弥补完整。
魏来愁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头隐隐作痛,只听那时寰宇之间忽有人高声大唱。
“大厦倾,山河覆。”
“豺狗飞蝗闻风过,雪如注,不遮满路骨。”
“功名与我皆尘土,但念苍生有何辜。”
“故此去关山,金戈阵前横长槊。”
“染得血透衫,求得尸裹布。”
“不负不负。”
“这把天狼槊!”
魏来心头一颤,定睛看向眼前,却见那处血光余韵之下,一把巨大的长槊浮现在他的眼前……
血光攒动,萦绕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