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我说:闻思是舍本逐末绕圈子,学佛最主要是明心见性,不悟本心,学法无益。”
上师举这种话来,意思很明白,想说是:学佛要实在,想偷懒走捷径,是不行的。
“的确,在藏汉历史上都有很多不经闻思便证悟本性的例子。麦彭仁波切七岁时,在玩耍中唱出宣演诸佛无上密意的定解宝灯论,显现上没有经过多少闻思便自然通达三藏,写出诸多光耀古今的显密论著。荣素班智达幼年尚在母亲怀里吃奶,便能对班智达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对答如流。大圆满祖师贝诺扎那的杰出弟子邦甘麦彭滚波是在八十岁时,路遇贝诺扎那上师,蒙师点拨,当下彻证大圆满,而此前他从来没有闻思过。”
我过去没有听说过这些名字,但我听说过定解宝灯论是一个七岁的法师著的,今天明确听到上师提到它。
“汉地过去也有像禅宗六祖慧能这样的高僧大德,显现上不经闻思和前行便证悟自性。但是我们要知道,闻思是为了明法义,前行是为了调柔相续。如果已经深契佛法要义,不闻思也是可以的。六祖慧能大师显现上虽然不识字,却能讲经说法,随便拿一部佛经向他请教,他能告诉你这里真正讲的是什么。所以他不闻思,因为他已经懂了;而你不闻思,你就不懂。不懂还不要学么?”
这些所谓天才们,不光是传说就可以解释过去的。有许多天才,真是仿佛如上天神仙下凡,从小就显露出不同凡响的气质。
“前辈大德所说:不悟本心、学法无益。是为针砭但求知解、不重行证的流弊,并不是说要摈弃教理。一般人修法大致都要经历三个阶段:先明了义理,然后求行解相应,再至证悟,不可稍有知解便以为证悟了。纽西龙多上师曾说:作为一个真正的修行人,应当合理地通过理解、体验与证悟三种途径正确把握安立五道十地的原则。当前有些人错误地把理解当成证悟的境界,‘无散无修’、‘见修同时’之类的大话其实无有任何实意,清楚地了知地道功德之安立原则实乃非常关键。法界宝藏论是无垢光尊者证悟境界的如实记录,其中第九品之前宣讲的皆为见解,第十品讲修习,十一品讲行为,十二品讲暂时的道果,十三品讲究竟之正果。”
当上师讲到这里时,我虽然不能理解他的全部意义。但是,过去所看书与所听法的意义,仿佛得到了巩固与重现。
“修前行是修出离心、菩提心,积资净障,调柔相续。没有出离心,严格地讲就不算真正学佛;没有菩提心,就不可能圆满觉悟。专心修前行,自然无人我是非,贪嗔、嫉妒、恼害之心也少了。前行修得好,远离世间八法。八风吹不动,对境无妄心,就是禅定。此定不着定相痕迹,行住坐卧不离其中。阿琼仁波切在前行备忘录中写道:传统上,前行修完后,上等修行者即能成就四禅,中等修行者可修成初禅,下等修行者也能达到欲心一境。定慧本是一体,很多人都是在修前行法阶段显现开悟的。”
他所讲的,如八风吹不动,如对境无妄心,都是我所熟悉的内地的佛教语言。此时我想,刘大哥与文大姐之所以拜他为师,也把我推荐给上师,是有道理的。这种精通汉藏两地佛教与人情的上师,还真是难得的善知识。
他所说与我原来听到的,现在理解起来,是一致的。所谓言下顿悟者,或在顿悟之前已用工有年,相续成熟,只待最后刹那,拨机一点,便现见本性;或偕宿慧于言下顿悟,一悟之后,仍需依止上师,于寂静处保任涵养多年,证量方能透彻稳固。除极个别特殊根器者外,这悟前悟后,都要修要行。
“一般所说开悟是指现量见到空性,又称见道、登地。根据显宗道次第,见道之前有资粮道、加行道;见道之后,有修道二地至七地的不清净地,修道八地至十地的三清净地。修到十地,本具智慧仍未全体显露,十地菩萨见如来藏仍如夜晚视物,不甚分明。在十地最后,以金刚喻定破除最后一分至微细的习气,自性光明才无余现前,到此方是圆满无上正等正觉。哪里是一般人所想的那样,随便什么根器都是没头没脑地便“悟”了,“悟”了以后从此休息。”
又进入专业领域了,我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我录下来,回去后记下来,以后找相关书籍查资料,就相当于有了个索引了。上师这课涉及如此广泛的知识,也相当于给我们一个图书查阅指南。
“即使修无上大圆满法,也有共同前行、不共前行、秘密前行等等次第;进入正行后,仍然有证量上的区别和递进。我的根本上师法王如意宝曾说:他十几岁证悟时定中获得的现量与三十几岁所得的证量有很大差别,五十多岁又是一番境界,到六七十岁再回头看从前的修行笔记,很清楚能看到修证境界是怎样层层递进的:这时候是马哈约嘎的境界,这时到了阿努约嘎的境界,这是阿底约嘎而在当时自己并不清楚达到的是什么证量,每到一个新境界都以为那就是阿底约嘎呢!每次我想起法王如意宝的这些话,心里都深深感动,他老人家是在慈悲地示现,教我们在修行中要戒骄戒躁!华智仁波切也曾经说过:不要急于说这就是法身。”
接着,上师又举了一个我没听说过的例子。
“有一个关于如来芽尊者的故事非常具有启发性:当年如来芽尊者在匝热神山居住多年坚持苦修。一天,他走出山洞,站在阳光下向拉萨方向眺望,想起自己的根本上师与大圆满心滴部诸位传承上师。长时间的苦修使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对上师强烈的思念和敬信心竟使他昏厥过去。当他苏醒后发现往日护持心性的执著已全然消失,再没有任何所观、所修的影痕存心,无散无乱之觉性已融入实相。”
这是一种什么境界,我不好判别,总之是很高的修为了。
“然而,尊者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何种境界,他觉得非常惋惜和沮丧,心想道:如果刚才不来到阳光下,自己还会有一定的修行境界,但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他决定立刻下山去拜见上师,一是为了遣除心中的疑惑,二来,上师年纪大了,他很想再见见上师。经历长途跋涉后,尊者终于来到上师晋美林巴面前,他向上师述说了自己修行的情况,不想上师听后却显得极为欢喜,对他说:我儿,你所证悟的与道完全相符,如此看来,必定能证得法性灭尽相!尊者在上师身边又度过了一年的时光,把往日听受的教言又作了更进一步的思维,使其意义愈发明朗。之后,尊者在匝查玛地方闭关修行二十多年。由此可见,仅仅认识觉性本面还不够,还要继续修持,经由层层修证境界直至圆满获得不现一切的坚地,即大圆满法性尽地。”
“法性尽地”,这是相当高的境界了,已经算是即身获得大成就的人了。
按我以前所学的理论,那大概是这么样的情形:证悟空性与生起大悲心是同时的,生起大悲心与断除恶行是同时的。一悟便休,休的是妄想,却不是菩萨的六度万行。真正悟道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见比虚空高,取舍因果较粉细。
上师所要告诉我们的是,只要切实修行,肯定会有进步。上等修行者天天都在进步,中等修行者则月月进步,下等修行者也会年年进步。倘若修行无进展,应该是没有掌握要领。
“仲敦巴尊者说:闻思修交替反复乃修行之关要。尤其对初入佛门的人来说,闻思修交替进行、反复串习极为必要。初学者还不太懂佛法,应先闻思,了解法的字面含义,生起相似的定解后,再上座修习。座上反复忆持法义,这叫观察修;直到无须忆想也能持守法义时,便安住于对法的定解中,入定,直到再次生起分别念,这叫安住修。初学者的心相续不够安静调柔,分别念频繁生起,安住的时间会很短,杂念生起时应忆念观察法义,复入定,复观察。如此循环往复,修行境界才能不断巩固、增上。上座是这样,下座仍然要善加护持心念、都摄六根,串习法义,等定解不退,无论行住坐卧,无论在深山还是在闹市,正知正念都不会为外境所转,这才算初得定力。”
这种说法,与禅宗的说法,怎么如此相似呢?
“但是,我们要注意一个敌人,就是外散。心识散乱于六种外境是轮回一切迷现之根本、一切痛苦的来源。你我众人平常总在尘劳里,在喜怒、得失、五欲里过活,眼耳鼻舌身意始终在攀缘外境,少有厌烦思静之心。不要说收摄六根,反照回光,就是一般的耐心专心做事,都很难得。大家可以观察自己和周围的人,若一天不打电话、不上网、不看电视、不与人说三道四,心里便惶惶然。六识没个依托,简直不知所措。这是一个崇尚迷乱的年代。越是四处攀缘、妄念不断,越能见容于社会。”
“有人觉得自己既然能值遇大圆满法,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上根利智了,福德深厚,不用闻思,不用费劲,即能成就。对大圆满法生起信心当然是福报深厚、宿有善根,但是要知道,今生能值遇大圆满法,我们更应该感激的是大圆满历代传承祖师以及大圆满法系内无数的成就者、修行者。没有他们的悲心和努力,大圆满法脉不可能如黄金山脉般延绵至今。尤其在末法时期,像法王如意宝这样不可思议的祖师大德,出于对众生无量的悲心,在较广大范围内传讲过去只在小范围秘密传授的大圆满法,使我们有幸值遇此殊胜法门。这不是我们自己的福德,这完全依赖法王如意宝的福德、悲心和历代传承祖师的加持。”
这里提到大圆满,我知道这是一个法门的名称,不是说修了这个法,就是佛一样,一切都完全无修了。但,这个法门,据说也是很难修成的。所有的成功,其实也源于历代上师的加持作用。
“阿琼仁波切在大量实修前行后,他的上师仍然要求他把普贤上师言教全文背诵下来。他依教奉行,上师得知后特别高兴,勉励他说:就应该这样啊!如果只是一味注重冥顽不灵的盲目安住,而忽视闻思教理,这是行不通的。上等修行者能成为上等的说法者;中等修行者能成为中等的说法者;下等修行者只能成为下等的说法者,此种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就是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虚老和尚的法语中,对大家提出学习愣严经的办法,要求大家反复读,甚至要背诵。不需要过多解读,背熟练了,自然以前文解后文,就理解了。看来,上师也是这样强调的。
“在西藏,能把普贤上师言教背诵下来的修行者非常多。晋旺堪布是了不起的大成就者,他曾根据自己的修证境界,从密法的角度对现观庄严论进行注释。在他幼年时,被大成就者玉科夏扎仁波切认出是华智仁波切的转世,并为他取了跟华智仁波切一样的名字——晋旺,但是晋旺堪布非常谦虚,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华智仁波切的转世,他说:如果我是华智仁波切的转世,那么佛岂不成了凡夫了?”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回答。比如有人夸你为天才时,最谦虚的说法,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我是天才的话,世上人人都是天才了。”
我承认,原来我学佛,是有点骄傲之心的。原来跟万师兄、小胡整天谈玄论道,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体现。但现在,面对如此复杂的知识,面对如此沉静的上师,除了佩服,还能有什么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