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稍微有点夸张,我没听见过他可以如此大声地笑,估计有故意的成分,房顶上惊飞了两只鸟。
万老师估计受到了感染,知道让人开心的重要。“对啊,李白,苏东坡,都得到相似的结论。把心闲下来,可以纵情山水间,陶渊明我们学不了,但做个快乐的旅游者或者自由人,总该是不错的。”
“结论还不是一样”小胡的语调又从假装的轻快变为忧郁的平静:“及时行乐呗,骗自己吧。”
“怎么这么说呢?快乐就是快乐,多一分比少一分好,对不对?”我不希望他过快地低迷。
“这个量变并不能引起质变,无论你自以为的快乐有多少,但无法改变人生是悲剧的特点。万老师,这样的例子,在逻辑学上,是不是有一个忒修斯悖论?”
这个悖论我也知道。一个逻辑模型,证明量变与质变的不可通达性。假如一条木船在海上长久地航行,当它坏了一块木板,就换一块新的,长此下去,当船的所有组成部分,都换完了,那么,请问,这条船还是原来出海的那条船吗?
“是有个这样的悖论,这只是说明了逻辑所能解释的范围有限而已,或者说逻辑解决不了此类问题。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何定义这条船。是按组成的物质成分来定义?从船员来定义?从航行的连续性来定义?”
我马上阻止到:“你们又在制造问题,何必要找这个答案呢?如果按你们这样乱想的话,那人也不好说了。比如你的细胞你的肌肉你的一切身体,早已因为细胞的代谢更替,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你了。但我们认为,你还是你,为什么?这种问题,好多古人回答过,没标准答案,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
“所以,佛要我们洒脱。”小胡好像看开了点:“我是谁,这个问题都说不明白,那么,研究生与死,存在与灭亡,主体没有了,客体就没意义了,对吧,万老师?”
“对啊,主体与客体是互为存在条件的,一方没有了,另一方也就无从谈起。”
他们转回到佛法,我就放心多了。虽然有点跑题,但毕竟轻松些。“所以,观法无我,对不对?”
“可是,我是谁,我们可以自已看不见,但别人看得见啊?我的感受是实在的啊?我是儿子、老公、父亲,我是老师是居士是你们的朋友,至少在这一刻,是确定的啊?”万老师又在找问题了。我给了他个眼色,他还我一个眼神,仿佛他还另有意思。
“比如,我们三人,要说,抛不下我的,肯定最是我了。”这有点像绕口令,但意思很清晰。“我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的定义,肯定是社会性意义了。假如我不存在了,我父母养老怎么办?我孩子抚养怎么办?我老婆怎么办?还八成新呢,包括房子和财产,便宜别人了。”
果然是轻松的调侃,我们哄笑一阵子。小胡在吃完手中的一个糕饼后拍拍手:“好死不如赖活着。”
“对啊,便宜别人的事虽然也算是慈善,但
以我的消亡为代价,也太亏心了。所以,我来学佛,根本就没打算出家,只是学术上的好奇和实践上的实验。利用一下假期,搞点业余爱好,这不违法,身心也放松,可以说是,很有意思的。何况,在学佛的这个圈子里,可以交到真心朋友。有的修为高,比如钱师兄,有的学问好,比如小胡。当然,更重要的是,有的朋友还很有钱,比如庄老师,对不对?”
他假装庸俗的状态,更有滑稽感。我也笑到:“我在你眼中,就只是个土豪吗?”
“当然,凡是钱比我多的人,我都把他当土豪,在精神层面,把羡慕埋藏起来,用土豪这个词在内心贬低他们,以取得自心的平衡,精神胜利法,虽然是阿Q发明的,但阿Q却是鲁迅发明的,操作起来很高端的。”
我跟小胡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小胡的笑声,是爽快而直白的。最高的幽默是自嘲,而万老师主动夸张地形容自己猥琐的心思,当然有笑点了。
“小庄,你这么有钱,怎么想起学佛的?”万老师追问到。
我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跟我相处得比较久,日常闲谈中也知道我在云南搞慈善,所以他推测我有钱,这没必要否定。
“我只是有钱,我没有家庭,没有你那样复杂的社会关系。我父母没了,老婆离了,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对不对?”把小事往大扯,是吹牛,把大事往小扯,是调侃。我用调侃来保证气氛轻松,这大概是此时,我跟万老师的默契。
“一般有钱人跟老婆离了,是花了心。你跟老婆离了,出来学佛,你是情痴吗?”我知道,万老师为了解开小胡在感情上的纠结,拿我敲边鼓呢。
“实话实说,我也是花心,但这不是离婚的直接理由。关键是,我跟老婆最开始如同兄妹,现在也如同兄妹了,夫妻的关系淡了。当然,我们还是家人,这些北京糕点,都是她寄来的。我学佛的最直接原因,是因为她也在学佛,我想走得更快些,以至于今后能够帮助到她。”
我说的都是实话,但是选择性的实话。因为,我想套用我与妍子的关系,让小胡更多地联想,他与那个女发小的关系。他们完全可以像姐弟一样,也许,在那个女生的眼中,就是真正的姐弟,只不过,小胡把她,当成了爱情。
“你们别劝我了,我知道,你们是啥意思。”小胡太聪明,并且对我们的动机相当敏感。
“万老师,你是带着研究与好奇心而来,把佛学当成学问而来,你的身份从来没有变过,你是一名哲学老师。学佛,只不过是你哲学研究中的一个课题而已。庄老师,你是为了实践的结果而来,你想有所成就,如果成就了,可以帮助你的前妻,或者我应该叫大姐。而我跟你们都不一样。”
“什么意思?”万老师问到。
“你们都是有退路的。万老师,你的整个家庭等待着你,你爱他们,他们爱你。你有你的学校你的专业你的学生在等你,你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你。被需要被爱的人,是有价值的。你只不过在给你的价值,做加法,并没有改变你作为社会人的性质。”
他转向我:“庄老师,你也是有退路的,并且更为纯粹。你为了让大姐在学佛的路上不走弯路,自己背负着责任而来。并且,为了学好,慈善的基础也打好了,理论的准备也有一些,还对打坐有了长期的实践。你没有准备好的事,不会轻易尝试,所以,你的目的性很强,所以,你至今没有皈依。你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有把握,最有根基最有主见的人。庄老师,按我的心理学基础来看,你是见识最多、胆子最大的人。”
他虽然是一阵恭维,但我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肯定会对自己今天的状态,有一个更为悲观的分析。
“你们都有目的,有退路,但我无路可退。因为,我过去赋予我存在的一切感情与历史,都已经没有了,我外公外婆去世了,我的爱人远嫁了,我父母离开了,况且我对他们也没什么感情,所以,我没有去处了。爱因斯坦说要让他的灵魂有个家,这个人,有点娇情。他是有家的人,有情人还有表姐,而我是一个无家的人,不要说灵魂,就是身体,都不知道向何处安放。因为,没有爱我的人了,我也就失去了社会关系,社会已经与我无关,我就不存在。”
“此话尚早”我说到:“你想过没有,爱是分很多种的。比如你所说的你父母,你认为他们不爱你,但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也许,你认为他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补偿他们自己的良心,但你想过没有,你母亲对你的爱,也许不是没有,只是你没体会到?”
“没有主体的体验,客体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他说了一个哲学判断,看样子,我劝说的效果很有限。
我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万老师,他却用眼神让我继续说下去,估计,他也没想起多少好的理由。
“好吧,不说你母亲。”我硬着头皮找话:“就说那个姑娘,你认为的爱情,在她看来,她是你姐姐,你的同学就是这么看的。即使是姐姐,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如同我与妍子,前夫人,如今的妹妹,也是有责任和牵挂的。如果你把她当姐姐,你就应该知道,她对你的亲情是非常深厚的。如果你因为她自我放逐,她是会伤心的。”
说到感情,冷静而高智商的小胡激动起来。“不不不,她已经有新的感情了,我的事,只会给她造成困扰,我还是自我远离为好。”
“都是你以为你以为!”万老师一开口就激动:“你从来没有给别人谈过你的想法,也没有征求对你最好的姐姐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小胡,你聪明是聪明,缺点也是太遭人恨!”
“什么意思?”小胡受到这种批评,估计也吃了一惊。
万老师一字一顿地说到:“你太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