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证,这是我的名片,你们看,对不对得上?你们十几个年轻人,还怕我一个人骗你们?我名片上的电话,你打就是。记住,到丽江,就打我电话。你们要不放心,到了丽江,就打听我所说的客栈,看是不是正规的。记住,那儿干净,并且不收钱。”
居然在半信半疑过后,有轻度掌声,真是让我陶醉。
大理下飞机后,取行李时,果然看到,他们十几个人取了好些大包,慰问品还不少,据身边一个年轻人说,他们是北京理工大学的,这是他们好几个班级,上百人凑起来的慰问品。
“北理工,我熟悉啊,军工科技的中坚力量。”我说到:“你们那学校位置太好了,就是里面太窄,车子进去想调头都难。”
“哥,你也熟悉我们学校?”
“去过几次,毕竟,我在五道口,住过好长的时间。”
因为知道我的姓名了,道别时,有人叫庄总,我纠正道:“就叫我庄哥就行,老总老总的,把我叫老了。”
“庄哥,再见!”齐刷刷告别的挥手,真让我内心感到某种骄傲和满足。其实,那名片上的职务,我都没了,那是过去的我。只不过在衣服口袋里,还剩下那一张,权当是留个纪念。
当我坐上出租车时,笑了笑,我想,今后,我要给别人报电话号码时,估计只能用笔写纸条了。
当师傅听说我要去丽江包车时,兴奋得很,大活来了。他开始以为我是第一次来云南的旅客,就滔滔不绝地跟我讲这里的特点和趣事。
“我们这里有点钢糙,你要多喝水。”他这个“钢糙”的词,差点让我把刚开始喝的矿泉水,喷出来。这是他故意憋出来的云南普通话,我的四川普通话,还难受。其实,就是“干燥”的变相读音。
我不是听不懂云南话,尤其是昆明话,它跟四川话都有相似的地方,只是说得比较快比较脆。在语言学上,都属于西南官话的范畴。但如果你硬要以这种地方发音的习惯模仿普通话,那效果就比较喜剧。
路上,他又开始给我推销玉器,讲什么翡翠,说什么门道。还说,前面有一个观景点,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那里就有一个正宗的玉器商店,可以逛一逛。
都这毛病,云南的导游有这毛病,连开出租的师傅,都有这毛病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坑,以原价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价格坑你,他还好意说他有熟人,打个对折,还要你感激他。
他所忽悠的玉器知识,根本是龙套,以我这点常识,早就识破。但我暂时不需要点破他,就看着他的表演。
我充满着自信,不仅仅是因为我有钱。也不是因为我有武功,不怕他跟我来蛮的。而是因为我熟悉,我知道门道。
我看着他的表演,是在观察人性。这个司机,本来拉到我这样的大活,已经很幸运了。但他仿佛要在我身上挣一大笔似的,还想给我挖坑。
人心不足,当有可能的利益摆在你面前时,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欲望。
另一方面,他的表演,也算是个节目,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没有节目,岂不是有点乏味?
见过顶级玉器的人,是对小佩件不感兴趣的。见过众人在北京的人生大舞台的表演,他无论如何卖力,最多是个小品。
但问题是,他越讲越兴奋,有时还扭头看我,将车子开得,在弯弯扭扭的山路间,更加扭曲。
车子行进的路线,是被他的夸张的贪念所扭曲的吧。
“师傅,好好开车,这段路要开始下坡了,下面还有几个急弯,注意安全。”
“你怎么知道?”
“我来过好多次了,在丽江还住了一个月,怎么不知道?”
这师傅脸色一变,但迅速恢复了。他的脸皮倒是不薄,很快就把话挽回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跟你吹了半天。老板,就当我前面说的是放屁,莫放在心上哟。”
“没事,这么长的路,你说话还是蛮有趣的,不寂寞。”
“老板真的不介意,看样子,你是个爽快人。好,安心开车,你要在哪里停,我们就在哪里停。”
他真不说话了,只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我换档的声音,还真有点不适应。
中途,在一个地方,我让司机停了一下,这是个山口,下面有一个大湖,云汽蒸腾的,很有点意思。找了个公共厕所,解决了身体问题,继续出发。
在车上没话时,我就得找话了。
“师傅,你是大理人吗?”
“是的,下面县里的。”
“你们大理那个崇圣寺,去的人多吗?”
“当地人去得少,外来的游客倒是挤满了的。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反正,来大理的最喜欢看那庙子。而我们本地人,最想进另一个地方,但我们没那钱。”
“什么地方?”
“洱海边上,杨丽萍修的一个宾馆,据说是六星级的,高级得很。据说里面的水龙头,都是镀金的,我们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如果我有钱,住那里一晚上,也就够本了。”
这算什么够本。那地方只不过是高档一点的宾馆或者说是会所,就把他谗成那样。
对于普通人来说,巨大的财富和奢侈的生活,仿佛就在自己身边,但无缘体验,就会把它想象得无比美好,甚至会把它作为人生追求的目标。
但你只要经历过,那没什么不得了,根本改变不了你的人生。
对啊,经历。人生最重要的是经历。就像王班长所说,他这一生经历的,是许多人数辈子也经历不到的。他的意思是,人生的长度是有限额的,但人生的厚度来自于质量。质量,以经历构成。
终于到丽江了,来到文大姐家。文大姐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房间,刘大哥也帮我在泡茶。
普洱,顶级的普洱,并不是吸引我的地方,吸引我的,是他泡茶时,那从容的姿态和节奏,以及洒在桌面上的阳光。
“小高没来?”
“她在北京有事,没来,我一个人来的。”
“准备住好久?”
“随便,我北京的生意已经大体上了结了,把这个项目做上轨道,运行一段时间,再说吧。”
“行,前期的工作,我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来了,主要是评估一下效果,再跟当地政府和学校的人,接触一下。”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来,说到:“对了,刘大哥,你这客栈,暂时就不要接待新入住的客人了。就现在的客人住完走了,把房间留出来。我答应过一帮子年轻人,邀请他们到这客栈住的,我出钱。”
“你出什么钱,你来做贡献,自己要招待客人,不准我们做贡献,说不过去。”
“不是这样的,刘大哥,这客我来请,毕竟,还包括吃住。况且,事是我挑起来的。”
“那是一帮什么人呢?”
“北理工的学生,来大理看他们支教的师兄,顺便慰问山区学生。当然,年轻人结伙旅游,也要来丽江的。”
刘大哥赶快说到:“这是来跟当地孩子做贡献的,我是当地人,还是我来招待吧。”
“不行,刘大哥。他们是北京来的,自然我要请客。何况,这些年轻人,我也很喜欢他们。”
刘大哥看着我,问到:“你是不是还有打算,想找几个年轻人,到那个高中去支教?”
其实,我原来没这个想法,但是,刘大哥这一提醒,还真是。北理工这样的著名高校,学生都是高考的成功者,至少,比小苏强多了。不要说请他们支教,哪怕请他们中的几个人,到那高中讲几课,也是很好的鼓励的啊。
对啊,也许接触几天,发现几个有热情能煽动的家伙,说不定,搞出比小苏更好的效果来。
晚餐是精致的,我再次感受到上一次来时,那被美食醉了的感觉。而此时的妍子,却没有这个口福了。
吃过饭,我来到那个房间。还是原来我跟妍子住过的那间,外面有阳台,前面有走廊。但是,空旷了许多,因为,只有我一个人。
我给妍子打了个电话。
“哥,到了?”她先说话的。
“嗯,刘大哥烧的菜,真好吃,还是原来那个房间,只是你不在。”
“幸亏没去,那么好的菜,我又不能吃,干看,不是惨了点。告诉你啊,今天,金姨和陈经理到我们家了,我妈跟他们刚开口说我们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他们还说,这是好事,丢了个女婿捡回个儿,划得来,是不是?”电话那头居然传出笑声。
我刚才的偶发性伤感,是不是显得,很没道理?
晚上时间还早,我决定,一个人出去逛逛。
丽江古城,已经完全变成了伪小资狂欢的地盘,酒吧歌厅与商店,夜晚灯火通明。
到处有互相喧杂的音乐,音乐无序后,就会变成一种噪声。但,这种噪声里,也不是那么讨厌,因为那里面有人气,有许多游客,蠢蠢欲动的欲望在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