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那个著名画家?你是说曾在敦煌学习描摹的张大千?”我吃惊了,他有什么不好评价的?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的大师,敦煌艺术的推广者,他应该是有功的啊?
“不能为了一已之私,或者就算是一已之爱,而让国宝永久毁损,他也是破坏者!”小池愤愤不平。
然后小池给我们讲述了这段故事。
1940年起到1942年,张大千来到敦煌,到洞窟中描摹壁画,这本是一个美术家对艺术传承的学习和热爱,是值得赞赏的。但是,他在描摹过程中,发现,第一层壁画有起皮的现象,下面好像还有一层,他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不顾文物的完整性,自己粗暴地剥掉西夏时期画的第一层,弃之不顾,继续描摹第二层的晚唐壁画,当他把第二层描完时,他发现下面还有一层,于是继续剥开,于是出现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盛唐壁画,由于他的粗暴施工,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些晚唐、西夏的真品了,只能在某一张他的画稿中看到部分的速写本,与真迹不可同日面语,他这明明是以研究为名,行毁坏之实,为了几张画稿,破坏千年珍品。
他总共破坏了三十多处,涉及多个洞窟,并且是那些当年最美丽最有价值的壁画,这是我们自己的人,这是懂行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呢?
“当然,他后来的际遇,似乎也证明了因果报应。”小池说到。
“他后来怎么了?”高妍也感起了兴趣。
“他看了不该他看的东西,后来,他的眼睛瞎了。他新手撕碎了凝结在壁画中的神圣情感,所以他晚年漂泊异国,饱受思乡之苦。”小池简要给我们介绍了张大千的后半生,觉得这仿佛是因果报应,我觉得不太靠谱,但又不好当面指出来。
离开莫高窟,我在想,那些曾经创造了灿烂文明的古国,一个个都因外敌入侵而消亡,我想起了那些西域路上的王朝,都因气候变化而消亡。不用说古埃及、古印度、古巴比伦,就说,从张骞以来,那些我们熟悉的名字:楼兰、高昌等国,都已经消失在这茫茫大漠之中。国运文运相似,即使曾经无比发达,也逃不脱盛极而衰的规律。易经上说:亢龙有悔。
但是,中华文明为什么能够躲过无数次灾难,在几千年的风波中存活下来,一次次实现了易经中所说的:否极泰来。
这估计不仅仅是幸运的原因,也不是没有过强敌,也不是没有被征服,也不是没有过衰败,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肯定有它内在的秘密。这个文明也许掌握了长生的密码,也许具有自我进化的基因。
下一站就是月牙泉了,这倒是妍子在今天行程中最期待的地方。
这里有座山,叫做鸣沙山,这里有汪泉,叫做月牙泉。这个搭配十分奇怪,但它就出现在这个地方。
当然,有地质学的解释,所谓地下水的原因,也有沙丘和风向的原因等。当然,我也曾听过风水学的解释,阳极生阴,西方为金,金旺生水等。但是,当你见到这种神奇时,你不会去考察原因,你只会兴奋和感动,这才是一个人应当拥有的心情。
小池好像懂得我的想法,她站在这碧绿面前,她没有说一句话。虽然高妍和思远在叽叽喳喳,但他们说的不是解释,而是心情,倒显得与此时此景十分的融洽。
遥想古代,行走在沙漠戈壁的商队,干渴和饥饿让他们面临死亡,他们也许对佛在做最后的祷告,但奇迹出现了,他们看见了这汪泉,在沙漠包围的深处,清澈美丽得象一个梦。只有佛祖的保佑,只有观音菩萨的慈爱,才会创造出这样的生机。
于是,当他们从长安返回,带着大量的金钱物资,带着对繁华长安的记忆,再次经过这个地方,他们不由得想起了佛祖的恩典,用塑像用壁画来表达崇拜,用一个个精美的洞窟,来向后人展示慈悲的力量,美丽的西天。
这里的风是奇怪的,从外面来,转一圈,由下往上吹。这里的沙是奇怪的,乘着风向上跑,还发出欢快的鸣叫。这里的泉是奇怪的,没一丝波纹,永远那么大,像一个巨型的月牙,映衬着天上的月亮。有一座精美的楼,有一些绿色的草,都是因为这泉而存在。有很多人来,有很多故事,都因这泉水而发生。
沙洲城,也就是今天的敦煌市,我觉得,它应该叫绿洲城,也是因为这汪泉。那是观音的甘露吗,还是她慈悲的眼泪,也许那是大地的结亲的眼睛,为了人类,遥望上天。
我在深思中抒情,小池在不停地拍照,她说,我在思考时最好看。
当然,最欢腾的还是妍子和思远,他们在滑沙。从几十米的高坡上,坐着一块木板,直接从沙丘上往下滑,一次一次艰难的攀登,只为一次一次的坠落,只为一次一次的尖叫。他们在这巨大的沙堆中,仿佛寻找到了单纯的快乐。我想,古人可能不会这么想,尤其是饥渴的商队或者跋涉的骆驼。
小池也要拉我加入,我不得不跟上她的节奏,脖子上拴着她和我的鞋子,像个被侮辱的囚徒,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表示我也自甘堕落。
当然,从上往下滑的过程,本身也是自甘坠落,与堕落一字之差。
当我们爬上去时,小池要求进行双人滑。木板加长,我抱着她,在飞速的冲刺中,我感受到她的乱发打在我脸上,我感受到她火热的体温,我感受到她如一块珍宝,需要我的保护,尤其是她表现出惊慌和恐惧的时候。
来不及多想,已经到底了。再来,这次我抱着她,在滑动之前,她看我一眼说到:“刚才抱那么紧,怕我跑了?”我笑笑,趁她不注意,一用力,滑了下去,她在尖叫中故意左右摇摆,我不得不双手抱得更加用力,等到坡底时,我俩倒了个个,她在上我在下,瘫软在沙地上。
她还想再来,但妍子他们已经累了,只好作罢。抖沙可能属于负作用,工序复杂而漫长,但也可以平复下滑时那些砰砰的心跳。突然发现,我们的鞋子哪里去了呢?落在沙坡上了?
我得回去找,因为它原来是我挂在脖子上的,这可有难度了,一来沙的掩盖,二来上面不时冲下的人,危险且不易发现。但我还是得回去找,这是我的责任。
我一步一探,由下往上,刚躲开一个滑沙的,后面就被拍了一掌:“哥,你看!”
回头一看,妍子从背后提出了那挂鞋,不怀好意地笑。
原来,我们滑下时,就停在他们的身边,我只顾注意小池抱她起来,忘记自己已经把鞋子放在地上,妍子故意玩笑,藏了起来。
“你眼中只有小池,我在身边做啥,你都看不见!”高妍嗔怪到,这时小池也跑来了,妍子赶快跑开。只听小池一边追一边叫“站住,妍子,敢调戏我们!”
追逐打闹中,夜晚来临,月亮升起来了。虽然听得到声音,但我还是觉得如此安静,也许这不是安静,而是安宁,有水的地方有生命,只要不孤单,就会安宁。
我们坐下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微凉。我们身边,泉水平静,映衬新月,平静。我悄悄对小池说:“我想起一句诗一个人”。她低声回应“嗯”,我说:“弘一法师”。她低声回应“嗯”,我说:“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她低声回应“嗯”。
她没有看我,低着头,在我膝盖上画字,我觉得有点痒,动了动。她说话了:“庄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吧?不要帐篷,就坐在这里,我躺你身上,好不好?”
她歪着头望着我,眼睛清澈,如那泉水,甚至我还看见了她眼里的月亮。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但我不敢亲她的眼睛。她闭上了眼睛,我搂着她,风来了,发丝飘在我脸上,我有点痒。我拨开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轻轻地拨。“嗯?”她的声音。“我在拨沙,你头发里可能有沙,我要找出来,一颗一颗地找,你别动。”
“嗯”,她顺从地躺下,像一只温暖的小猫,又像一只甜甜的羔羊。
“走吧,你两个!”高妍的声音打破了我们的寂静“景区要关门了!”
我们相视一笑,起来,离开,在一深一浅的沙地里,我们手拉着手,蹒跚而行。
回到宾馆,我们简单洗了一下,就出去吃饭,在一个路边饭馆,看到对面还有一个日夜候车的招牌,我赶紧吃完,从宾馆把车子开出来,把那个破胎补了。
回来,躺在床上,小池望着天花板,仿佛自言自语:“我还是想睡帐篷,或者没有帐篷,只是安静地躺在在这大漠上。”
“有机会”我回应到:“明天我们到新疆,草原、戈壁、沙漠、高山,我们睡帐篷,我陪你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