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送是假,催促是真。
无咎睁开双眼,抓着拐杖站起身来。
却见穆源伸手递过一物,随即又倏然收手,却不多说,转而示意道:“请——”
无咎的手中,多了一枚玉简。他冲着穆源上下打量,也不言语,顿了顿拐杖,转身奔着山下走去。
众人默默随后。
须臾,玄武崖所在的峡谷中。
山坡上,站着百余位弟子。其中有侩伯,艾方子,也有诸多的人仙与筑基修士。
峡谷中,瑞祥负手而立。他的面前,一片七、八丈方圆的云光在闪烁翻卷。
“尔等十六人,踏上云舟,即刻动身——”
瑞祥的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无咎与众人来到峡谷中,未及踏上云舟,却停下脚步,出声道:“慢着——”
“何事?”
“观海子宗主,为何没有前来相送?”
“哼,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修为丧失的无用之辈,也敢劳烦宗主相送?”
“好吧,我无用。而我的兄弟们,为星海宗征战三年,如今鞍马未歇,又要远征。星海宗非但不加体恤,便是一套合体的衣衫也吝于相赠。敢问,是何道理?”
无咎顿着拐杖,提高嗓门道:“我的十三位兄弟,每人两套衣衫,十坛老酒,倘若星海宗不肯答应,今日便不走了!”
“你……”
瑞祥始料不及。
“哼,你杀我啊!”
无咎却是满不在乎,嚷嚷道:“凡俗间有狡兔死、走狗烹一说,你瑞祥前辈也不妨无耻一回!”
韦尚与月族的十二个汉子,皆倦态未消而神情憔悴。尤其是广山等兄弟们,皆衣衫褴褛,遍体血腥,肃杀的威势中透着莫名的悲壮。
瑞祥很是恼怒,却无从发作。
要知道韦尚与十二银甲卫,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在星海宗是有目共睹,却因某人的缘故,始终难以拉拢收服,于是不得不尽数流放部洲。而此时仅仅讨要几件衣衫,着实不便加以训斥。
“长老——”
正当此时,穆源带着侩伯与艾方子走到近前,递上三个戒子,分说道:“此乃数十套衣衫,还有百余坛穆家老酒,以及十余瓶丹药……”
韦尚接过戒子,与无咎默默点了点头。
这位灵儿的师兄,与广山等人的性情相仿,皆不善言辞,诸多情怀,只管闷在心头。
“唉,走吧——”
无咎带头踏上云光,灵儿、韦春花与兄弟们随后。
片刻之后,一片云舟缓缓腾空而起。
瑞祥独自盘膝坐在云舟的前端,正要催动符阵而就此远去,却突然回头一瞥,脸色微微一沉。
与此同时,两道人影飞来。
竟是穆丁与另外一位叫作师戒的地仙长老,二话不说,直接闯入云舟,这才出声道——
“此番奉命随行……”
“宗主他老人家虑事周全,唯恐前辈人单势孤……”
“部洲的星云宗余孽尚在,不可大意……”
“三、五年后,我二人便将回转,前辈放心便是……”
两人愈是辩解,瑞祥的脸色愈发难看。
“既然宗主吩咐,本人岂有不从之理!”
瑞祥冷冷回应,抬手打出法诀。
少顷,半空中光芒闪烁。
云舟穿过封山大阵,腾空高飞。
众人早已盘膝坐下,唯有无咎依然拄着拐杖,不顾灵儿的搀扶,久久回头张望。
透过云雾,十二峰渐渐远去。
“无咎……”
灵儿不解。
“唉……”
无咎叹息一声,怅然不语。
诸多梦想,已成追忆。
不离不弃,弥足珍贵!
……
此时,星海境的山洞内,沉睡中的卷毛神獬,突然抬头睁眼。它似乎有些茫然,却又猛然一激灵。
身旁的人呢,他不是在修炼吗?
神獬跳起身来,左右寻觅。洞内无人,它闪身冲到洞外。雾气笼罩的峡谷中,寂静依然。它抖动着身上的卷毛,一头扎入地下。
片刻之后,它出现在玄武崖的洞穴中。黑暗的所在,还是不见人影。它稍作迟疑,转而往上。“砰砰”接连撞破数层禁制,直接冲入一间静室之中。静室过于狭小,仅能容得下它的半个身子。而熟悉的气息尚在,某人却已踪影皆无……
它的黑白双眸,透着一丝恐慌,转身没入地下,随即便是一阵疾遁。
转瞬之间,再次回到空寂的峡谷中。
神獬坐在林地间,倍显孤单。
那充裕的灵气,扑鼻的花香,鲜美的灵果,再也引不起它的半点兴致。因为某人在它熟睡的时候,悄悄走了。从此以后,无人陪它玩耍,也无人值得信赖,它只能守在此地,孤独永远……
神獬有些委屈、无助,深深垂下头颅。
少顷,它又禁不住昂首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