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后,粗鲁地随手把那茶盅丢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咯嗒”一声,茶盅和下面的杯托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耻!耶律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茶水并没有消减皇帝心头的怒意,他脸色一片铁青,眸中涌动着暴怒之色,抬手指着几步外面孔上青青紫紫的耶律辂扬声怒斥。
此时此刻,倘若站在皇帝跟前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北燕二王子,恐怕早就被怒极的皇帝拔剑诛杀!
别人怕大盛皇帝,耶律辂可不怕,他毫不畏惧地与皇帝四目直视,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陛下倒是擅长恶人先告状啊!”耶律辂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面色阴鸷,“卑鄙无耻的是你们大盛吧!哼,你们中原人表面上风光霁月,心里的弯弯绕绕,我们北燕人真是自愧不如!”
一旁的贺太后神情恍惚,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痴傻了一般。她真希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她可是太后啊!怎么可以白玉有瑕!
“皇弟,”长庆面色凝重地出声提醒皇帝道,“这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
“杀了他!皇儿,你给哀家杀了他!”贺太后回过神来了,恼羞成怒地指着耶律辂的鼻子吼道,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庞此刻五官扭曲,眼角和嘴角那细细的皱纹再也遮掩不住,层叠交错,狰狞可怖,哪里还看得到平日里的一丝庄重雍容。
“……”皇帝心中怒意翻涌,五官微微扭曲,恨不能立时就杀了耶律辂,然而,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皇帝猛地握紧了一片青紫的拳头,眉宇紧锁,眸中露出一丝犹豫。
他当然也怒,也恨,但是他是皇帝,他必须为了他的江山,忍常人所不能忍,他必须顾全大局。
要是耶律辂死在大盛的国土上,那么北燕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北燕与大盛两国间肯定会因此再掀战火,那么岂不是让后方的南怀人与苏一方坐享渔翁之利?!
万一南怀人趁虚而入,一路北上,导致大盛因此分裂成两半,那他岂不是大盛的罪人,遗臭万年?!
想到这里,皇帝的拳头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僵立原地。
气氛一时凝滞。
至于九华,已经彻底呆了,俏脸一片惨白,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她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她本来是想着先过来这边看看情况,再见机行事,没想到滚在一起的不是母亲和耶律辂,反而是外祖母……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九华心底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贺太后。
冷静,必须冷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香炉里点的倾怜香与自己有关,不然,恐怕无论是母亲、外祖母和皇帝,都不会帮她的。
所幸,她够谨慎,放的倾怜香不多,现在味道也快消失了,只希望他们千万别发现……
九华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用力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贺太后见皇帝犹豫,怒火更盛,愤然地上前一步,歇斯底里地又道:“皇儿,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他!给哀家杀了他!”
只有耶律辂死了,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才能彻底地被埋葬!
贺太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脸颊上一片绯红,双目充血。
“皇上舅舅,外祖母说得是。”九华眸光闪烁,心虚地拔高嗓门帮腔道,“耶律二王子目无大盛,胆敢对外祖母不敬,罪无可恕!”
皇帝的额头隐隐抽痛着,眸底明明暗暗,心里觉得贺太后真是无理取闹。她明知道大盛此刻正处于后院失火的危机中,却不愿以大局为重,忍一时之辱……
难道他做儿子的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辱吗?!
想着,皇帝心底有一簇火苗滋地被点燃,一股燥热升腾而起。
长庆也好,太后也罢,一个个心里都只有她们自己,全然不为他考虑,全不懂他这皇帝的难处!
皇帝越来越烦躁,心底的火苗仿佛被加了一把柴火似的越来越旺,那难耐的燥热渐渐地朝他的四肢百骸扩散出去……他的眼神变得灼热而迷离。
“皇儿!”贺太后又逼近了两步,微敞的领口间,胸膛激动地起伏不已……
皇帝紧紧地盯着那一抹雪白细腻的肌肤,忽然感觉口干舌燥,眼里的火苗亮得惊人,眼神越发迷离恍惚,耳边的那些声音似乎在离他远去,只剩下那种灼热的感觉……
他的周身都仿佛处于一个炽热的炼炉中,心口有一头浴火的野兽在咆哮着,叫嚣着……轰!
随着那头野兽挣脱束缚,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焰,朝贺太后飞扑了过去。
长庆和九华见状,慌了,也乱了,齐声尖叫着上前去拦,一个喊着“皇弟”,一个喊着“皇上舅舅”。
贺太后只能拼命挣扎着,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了。
“嘶拉——”
只听一声清脆的布料撕扯声,不知道是谁的衣裳被拉出了一条大大的口子,彼此推搡间,撞在了四周的案几上、多宝格上,把上面的茶具、器皿、果盆纷纷扬扬地撞落了下来……
“砰铃啪啦……”
东西摔了一地,碎片四溅,四周一片狼藉,又是一阵鸡飞狗走。
一旁的耶律辂随意地坐了下来,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下,总算轮到他来看大盛皇帝的好戏了!
只听那惊叫声和各种碰撞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声音随风飘了出去,“哗哗”,外面的枝叶又是一阵疯狂的摇曳,似是嘲讽,又似是冷哼……
“哗哗哗……”
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端木绯得知贺太后和长庆要去皇觉寺为国祈福的消息,是在三天后去宣国公府的路上。
这个消息她还是从封炎的口中得知的。
马车小小的车厢中,封炎与端木绯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才五六尺远。
一炷香前,封炎在半路“偶遇”了端木绯,借口有事要告诉她,就上了她的马车。
看着眼前仿佛触手可及的蓁蓁,封炎对自己的英明颇为满意,从小桌子上的食盒里信手拈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梅子塞入口中。
唔,这梅子一定是蓁蓁亲手腌制的。
封炎满足地眯了眯眼,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大猫般,慢吞吞地继续说着:“耶律辂那日被禁军从公主府押回四夷馆后,就被责令不得外出……”
封炎说得跳跃而含糊,没敢跟端木绯细说长庆公主府里发生的那些污糟事,只随意地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了,唯恐污了她的耳朵。
他当时虽然不在场,但是公主府的暗卫却在,亲眼目睹了耶律辂和贺太后滚在一起,也看到了皇帝在逍遥粉的药性发作后,失去理智地扑向了衣衫不整的贺太后……
封炎嘲讽地勾起了唇角,眼底闪过一抹锐芒。
“总之,皇上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封炎慢悠悠地总结道。
他说得笼统概括,端木绯也听得含含糊糊的,但是她的性子向来不纠结,反正对她而言,目的达到了就行。
这次的计划说来简单,就是把那一池早就已经很浑的水,搅和得更浑。
九华和长庆因着罗其昉的事,母女俩已经心生嫌隙,而皇帝、贺太后和耶律辂也是各怀心思,各有所图,每个人都想维护自己与亲人的利益。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只要轻轻搅动一下,挑起其中一两个人的不满,比如罗其昉和耶律辂,就会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他们自己就会坐不住地采取某些行动,那么局势也会越来越乱,而自己,只要等着看好戏就好。
端木绯也含了一颗梅子到嘴里,抿了抿小嘴,也像封炎一样被酸眯了眼,配上那弯弯的嘴角,笑得好似小狐狸一样。
封炎看着端木绯那可爱的模样,就仿佛自己得了莫大的夸奖般,也跟着笑了起来,眉飞色舞。
蓁蓁对他办事的能力一定很满意吧?!
以后蓁蓁有了麻烦,应该会想到来找自己了吧?!
封炎越想越是得意,又从果盘里捏起了一粒枇杷,仔细地剥好皮后,十分殷勤地送到了端木绯的跟前。
端木绯此刻心情正好,见封炎递来,她就顺手接过往嘴里送,编贝玉齿咬下一口嫩黄色的果肉。
枇杷酸甜可口,肉嫩多汁,那独有的香味萦绕在唇齿间,她的眸子更亮了,咬了一口,又想吃第二口……
然而,第二口还没咬下,她的小脸突然就僵住了,迟钝地想到她吃的可是封炎送来的枇杷。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她吃了封炎剥的枇杷,会不会就要替他办事呢?!
可是,再想想这枇杷是他们端木家的枇杷,封炎也就是替她剥了个果皮……
端木绯正纠结着,马车渐渐地缓了下来,碧蝉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姑娘,国公府到了。”
端木绯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抬手挑开窗帘一角,一眼就看到了宣国公府那熟悉的门匾。
东侧的角门中走出两个门房的婆子,恭敬地迎马车入府,不免就对着一旁孤零零的奔霄多看了一眼,眸中露出一丝惊讶。
封炎半途自己上了马车后,就没去理会奔霄,而奔霄也不用他管,自己就乖巧地跟在马车旁,这么一路跟来了宣国公府。
奔霄真是又乖又聪明啊!端木绯看着阳光下英姿飒爽的奔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女,以后自家的飞翩一定也跟奔霄一样聪明。
马车缓缓地进了宣国公府,在仪门处停下,封炎在一干丫鬟婆子惊疑的目光中第一个下了马车。
他还想回头去扶端木绯,却被碧蝉不着痕迹地挤开了。
“姑娘,小心。”碧蝉仔细地把端木绯扶了下来,心里暗自庆幸自家姑娘才十岁,否则啊……
“封公子,端木四姑娘,这边请。”一个穿着铁锈色暗纹褙子的嬷嬷恭敬地给了他们俩行了礼,领着他俩一路往东北方走,去了六和堂。
一进门,就能听到东次间的方向传来了几个女子的说笑声,一片和乐融融。
一个青衣小丫鬟恭敬地在前面为客人打帘,端木绯和封炎鱼贯而入,屋子里的几人一下子闻声望来,齐刷刷地看向了二人。
穿了一件紫檀色掐暗银丝八团花对襟褙子的楚太夫人正坐在一张紫檀木万字不断头罗汉床上,两边的圈椅上坐着四五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夫人姑娘,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得体的笑容。
“喵呜。”
原本趴在窗边一张案几上的白猫一下子站了起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地悄无声息。
白猫步履轻快地朝端木绯跑去,在她绣着几只彩蝶的粉色裙裾上亲昵地蹭了蹭,又绕着她走了两圈,“喵呜喵呜”地叫着,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多天才来啊!
“雪玉。”端木绯看着白猫雪玉欢喜极...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