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么看来,楚青语应该是把他留在宣国公府里做了一个小厮。
方才的这一番打岔正好打破了原本的尴尬与沉寂,很快,一个坐在窗边的蓝衣姑娘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招呼道:“杨五姑娘,楚三姑娘,真是巧!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坐下吧?”
在场的姑娘皆是官宦人家出身,心里其实对杨云染的做派有几分不屑,只不过,杨家姐妹皆得圣宠,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因为无论她们心里怎么想,最多不搭理杨云染,却也不会傻得出言得罪对方。
杨云染本来神色淡淡,正想要拒绝,可是当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坐在一边的端木绯和女扮男装的舞阳时,不由面色微变,眸中瞬间就阴云密布。
舞阳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又随意地打开了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地扇着,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那举止与神态无形就透着些许挑衅。
杨云染暗自咬牙,顿时改了主意,笑着应下了:“苏姑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杨云染有些不自在的神色,舞阳似笑非笑地勾唇,眼里掩不住幸灾乐祸。
端木绯没错过舞阳的神色变化,隐约猜到京中关于皇帝和杨云染的传闻多半是真的……
她半垂眼眸思索着,手里则不紧不慢地磨着茶,看来很是随意。
今上在女色上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显然是对杨云染还颇为中意,但因为万寿宴中的变故,并不想接进宫里。
思绪间,杨云染和楚青语已经在苏姑娘的那桌坐下了。
苏姑娘殷勤地凑过去与杨云染说着话,还亲自分茶,并双手将茶盅奉给了杨云染,而杨云染竟然也就受下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她就该受人膜拜。
舞阳用扇柄敲了敲桌脚的鲤鱼纹,对着端木绯似笑非笑地抛了个眼神,仿佛在说,这条鲤鱼啊,不过被猫咬了一口,还没跃过龙门,就已经把自己当娘娘了!
端木绯也是暗自好笑,这若是皇帝真在意杨云染,早就接进宫中,现在无名无份地养着,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
皇帝如此其实等于是把杨云染放在火上煎熬!
端木绯择水、取火,表情渐渐专注,接下来是最难的一步“候汤”,水未熟则沫浮,水过熟则茶沉,只有掌握好水沸的分寸,才能茶的色、香、味完美地冲点出来。
煮水的汤瓶刚放上燎炉,就见前方的楚青语忽然起身,款款地朝端木绯这几桌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小厮阿泽。
“君世子。”
楚青语嘴角含笑地对着君然盈盈一福,目不斜视,没有去看端木绯和舞阳。
坐在一把冰绽纹围子玫瑰椅上的君然摇着折扇,微微颔首道:“楚三姑娘。”俊脸上挂着一贯有些轻佻的浅笑。
楚青语唇畔的笑意更浓,又道:“世子爷,恕我冒昧,有一事相求……”
“既然觉得冒昧,那不说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君然用玩笑的口吻地劝道,令得四周空气一冷。
楚青语的面色差点没绷住,但还是笑着打圆场道:“世子爷真会说笑。”她干脆也不再绕圈,直接指着那小厮阿泽道,“我府中这小厮顾泽通些拳脚功夫,一心想要保家卫国,还望世子爷成全!”
这语外之音就是搭上了宣国公府的脸面,想借君然的人情,安排她的小厮进到军中。
顾泽上前半步,对着君然俯首抱拳,只说了六个字:“望世子爷成全。”
君然挑眉瞥了阿泽一眼,摇折扇的速度慢了不少,笑眯眯地看着楚青语,话里却是含糊其辞:“楚三姑娘,真是可惜了,今年的征兵才刚过。”
他似有叹息,既没有应也没有不应。
楚青语当然也知道征兵期已过,可是她让阿泽入军营并非是当普通的士卒,她是要给阿泽一个“机会”。
楚青语自信地一笑,看着君然的一双乌眸熠熠生辉,“只要世子爷愿意襄助,宣国公府必然铭记于心!”她的语调意味深长。
这一幕看得君然身旁的李廷攸一时忘形,目瞪口呆。
这位楚三姑娘真的是宣国公府的姑娘吗?!
他平生还没见过有哪个府邸的姑娘会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
这么一想,自家小表妹虽然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有些多,又喜欢装柔弱软糯的团子,但是好歹胸有丘壑!
端木纭也是微微皱眉,瞥了楚青语一眼,也懒得多说。反正她也早见识过这位楚三姑娘有多离谱了。她还是帮着妹妹候汤才是正事。
这时,燎炉上的汤瓶微微作响,水沸如鱼目,是为初沸。
端木绯一边烘着茶盏,一边又留了一分神暗暗观察着那个顾泽,心里实在拿不准楚青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君然眯眼审视着楚青语,手里的折扇停了下来,似在沉吟。
片刻后,君然就颔首道:“既然楚三姑娘如此诚心,那就让这顾泽先在本世子手上试试。”他虽然同意了,却也没答应让顾泽直接进军营。
闻言,楚青语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福身谢过了君然:“多谢世子爷……那明日我就让顾泽去简王府拜见世子。”
接着,楚青语的目光就看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柔柔地福了福,“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别来无恙。”
端木纭和端木绯便也欠了欠身回礼。
“两位姑娘上次慷慨相赠的那盆‘十丈珠帘’,我于重阳那日转赠祖父后,祖父甚为喜欢,特意吩咐我有机会一定要谢谢两位姑娘。”楚青语落落大方地说道,暗示自己并没有独占功劳,语气中更是透着亲近之意。
端木绯眸中一亮,嘴角弯起,对她而言,只要祖父喜欢就好。
“楚三姑娘客气了。”端木纭得体地应对道,“不过是庄子里的人偶然在山上挖到了几盆野菊,我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不足道也。”
楚青语与端木纭稍稍寒暄了几句后,套了一会儿近乎,方才退下,又回了她与杨云染那一桌。
姑娘们说说笑笑,看来关系很是融洽,顾泽则蹬蹬蹬地下楼离去了。
听着那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端木绯压低声音对着君然悄声提醒道:“世子爷,这个顾泽可能有些不妥。”
一旁汤瓶里渐响的水沸声几乎压过了她的声音,君然轻佻地朝端木绯眨了眨眼,那理所当然的眼神仿佛在说,小丫头这还用你说吗?!
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厮这么大费功夫,难免令人觉得……有趣!
他刚才会应下楚青语的要求,那是冲着宣国公府的面子,却不会真蠢到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安置为亲信。
端木绯的目光又移向了汤瓶,汤瓶上模糊地倒映出她的脸颊。
也是,谁都不是傻的,楚青语拿着宣国公府的脸面给她自己换取利益,却没有想过,她能不能当得起宣国公府的脸,做不做得了宣国公府的主?!
在军中安插个小兵对于君然来说,是随手一为的事,但他会不会当作亲信用心培养,楚青语就管不着了!
而且,流民的事她已经在重阳节那日告诉了祖母楚太夫人,祖母一定会妥善处置的。
思绪间,汤瓶中如涌泉连珠,是为二沸。
端木绯执起了汤瓶的把手,将热汤注入放了茶末的茶盏中……
那“哗哗”的斟水声一下子吸引了好几人的注意力,很快就看出了门道,不知道是谁脱口说了一句:“端木四姑娘这是在分茶?”
众人一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是个高手,不由发出了惊叹声,更多的目光望了过去。
端木绯径自调膏、击拂,少顷,盏面浮起雪沫,如疏星淡月。
端木绯神色专注,眉目低垂,嘴角含笑,执瓶的右手尾指微翘,如拈花般,这一瞬,她看来与平日里天真烂漫的模样大不一样,透着一股优雅沉静的气息。
舞阳也在看端木绯,目光怔怔,心底隐约浮现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很快,端木绯放下了汤瓶,小脸上露出灿烂的浅笑,原本那种温婉的气质瞬间褪去。
舞阳回过神来,好奇地凑过来看那个茶盏,随口问道:“端木四姑娘,你点的可是朵‘绿云’?”
绿云是菊中名品,舞阳一说就引来四周数位公子、姑娘好奇的目光,想看看这位端木家的姑娘分茶之技到底如何。
四周一静。
跟着,一位圆脸的粉衣姑娘赞不绝口地叹道:“好精致的一朵‘绿云’!点在绿茶上看来绿中透白,恰到好处……原来端木四姑娘不仅擅长泼墨画,连分茶之技也是一绝!”
连楚青语也走了过来,看了那茶盏一眼后,也有些惊讶,转头对着端木纭赞道:“端木大姑娘,令妹这一手分茶之技实在是令人叹服。”
端木纭看着妹妹笑了,眸生异彩,道:“舍妹最近正由祖父亲自教养,如今连我这姐姐都望尘莫及。”她笑得容光焕发,眉眼间带着一些炫耀,显然为妹妹感到骄傲。
“端木大姑娘谦虚了……”楚青语含笑恭维道,心道:果然,从端木绯着手更能让端木纭对自己有好感。
这么想着,她心里难免有几分唏嘘:这对姐妹确实是姐妹情深,只可惜命运注定她们很快就要阴阳两隔……
“原来李三公子方才并非随口妄言,”那秦四公子看向了李廷攸,拱了拱手道,“你这位小表妹果然是茶道高手!”
端木绯在茶汤上幻变出的这朵绿菊看着比李廷攸那幅远山图在意境上差了点,不过她年纪小,才九岁就有这般分茶之技,委实令人惊叹。
李廷攸脸上的笑容更盛,含笑地看了那位胡公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人自当有自知之明!”
他心里颇为得意,就知道这小狐狸通茶道……小丫头做得不错,没给他这个表哥丢脸!
他满意地对这端木绯微微颔首,彷如长辈般。
端木绯嘴角抽了一下,无语地不再看他。她这是给自己长脸,又不是为了他!
就是可惜了刚刚分茶时不得不故意歪了歪手,不然这朵“绿云”会更加的栩栩如生。
分茶自是为饮茶,跟着,端木绯就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那盏兔毫盏,先赏茶汤,再嗅其香,跟着轻啜了一口茶汤,品其味。
以点茶之技泡成的茶汤乳花盈面,微苦,茶味主于甘滑,品味的是茶之天性,虽不比以撮泡法冲泡的茶汤清澈明亮,唇齿留香,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秋风拂面,众人各自品茗,很是悠然惬意,气氛随着茶香弥漫而熟络了不少。
茶过两巡后,四周就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琵琶声,曲调平缓的乐声飘散到茶楼的每个角落,前奏过去后,就有一个柔美婉转的女音加入,悠悠唱道:“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
正是一首悲凉凄怆的《扬州慢》。
歌声清雅,琵琶声铮铮,如水潺潺,丝丝流入心田。
唱完一曲后,紧接着就又是一首凄美的《长相思》唱响:“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待曲罢,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公子姑娘们都是面露赞赏之色,只听那苏姑娘抚掌朗声赞道:“唱得好,婉转动听,荡气回肠。给本姑娘赏!”
她的丫鬟应了一声,上前给那个自弹自唱的歌姬赏了一个梅花银锞子。
那歌姬急忙抱着琵琶起身谢赏,又恭敬地问道:“不知几位贵客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苏姑娘却是看向了杨云染,笑道:“杨五姑娘,我听刚才这两曲虽妙,却是悲切了点,不如让她来首欢喜点的,姑娘觉得如何?”
同桌的其他几位姑娘也皆是看着杨云染,一副众星拱月、以她为尊的做派。
“不妥。”杨云染放下手中的粉彩茶盅,看着那歌姬摇了摇头道,“她的声音过于柔细,唱点悲切的,还算贴合,改唱欢喜的曲子恐怕不伦不类……”
说话间,她的眼角瞟见某个临窗而坐的粉色身影,眯了眯眼,目光停顿在了对方身上。
只见端木绯正伸出一根食指试图逗弄一只停在窗槛上的麻雀,那麻雀很是警觉,每见那根食指靠近一寸,就要蹦跳着往后退三寸,煞是有趣……
端木绯全神贯注地看着胖乎乎的麻雀,唇畔露出浅浅的梨涡,显然心情不错。
然而,看在杨云染眼里却好生刺眼。
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尴尬,皇上虽还算宠她,赏赐不断,却半句不提要接她入宫之事。她也怕,一旦皇上厌倦,那她日后该怎么办?
想到今晨她不过试探了一句想有个名分,皇上就恼得拂袖而去,杨云染的心里就一阵烦躁难耐。
凭什么她的日子过成这样,那个屡屡招惹她的端木绯却能依然天真烂漫得不知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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