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荒唐吗?”
白袍老狐狸自嘲笑了笑:“当然荒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荒唐。就好像你已经请好了救兵,你以为你能活下来,逃过一劫。但是你就是这么死了。”
这个白袍男人长身而起,深呼吸一口气。
面色压抑,不怒自威。
“你们不讲道理,就不要怪我也不讲道理。”
大红月。
易潇眯起眼,感应到几股颇为强大的气息:“有九品高手要来了。”
柳禅七面无表情,看着破空身影降落。
“新晋的九品,北魏未来的血液啊。”白袍邋遢男人看着三道落地身影,戏谑笑道:“大世来了,有机会晋入九品了。是不是觉得九品很了不起,很强大很无敌,可以横着走了?”
三道剑光不约而同指向这个男人。
这三个有些上了年纪的修行者拿着琢磨不透的目光注视白袍邋遢男人。
“是炼体者,感应不到元力气息。”一道身影皱眉开口:“摸不清深浅。”
另外一道身影眯起眼:“我们来迟了,天都侯已经死了。”
为首的身影没有收剑,他沉声道:“阁下是何人。”
他们三人属于洛阳执法者,隶属森罗道,的确刚刚晋入九品。
北魏万里浮土,洛阳尊为皇都。敢在洛阳大开杀戒的,这世上有几位?
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千百年来没有一位。
“我?”白袍老狐狸极有耐心,笑了笑:“柳禅七,听过么?”
为首执法者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某个雷同的名字。
似乎有一道轰然声音响起。
他恍然抬起头。
刺目的大红色。
身边两位同伴躯干直立,两颗头颅猛然拔射而出,鲜血疯狂喷薄,滚烫溅了自己全身。
白袍老狐狸冷淡开口:“或许我另外一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十六年前洛阳栽菩提的柳白禅。”
这个白袍邋遢男人漠然转身,轻飘飘道:“留你一条命,回去报信。告诉曹之轩,森罗道有多少人,就尽管派多少人。有能耐不妨把你们六位躲在地底不敢露头的大殿下全部叫出来。”
“今夜,我就抬这口红棺,你们来多少人,我杀多少人。”
白袍柳禅七顿了顿。
“要么,把我身上白袍染红。要么,告诉我苏红月死的真相。”
易潇看着集血腥暴力于一体的画面,心有余悸,突然听到白袍老狐狸的声音。
“小子。”他冷淡道:“抬棺,跟我走,挨家挨户拜访一遍,宁肯错杀,不要放过。”
......
......
崔府侯心惊胆战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轰鸣。
据不可靠线报,那位白袍老狐狸已经开始大开杀戒。
但是据可靠线报,那个信誉向来不错的杀神在天酥楼已经开口说了自己与他两不相欠。那个白袍杀胚说开杀就开杀,说清算就清算,总该算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吧?说一笔勾销两不相欠,就应该是真的不会找上门来了。
崔府侯哪里敢下榻休息,只能眼巴巴抬头看天望眼欲穿。
“大红月啊,晦气啊。”
府邸中的下人和夫人已经被他连夜送往封地去了,财产现金能搜到的都送到天酥楼了。
即便这样,崔府侯看着挂在高空上那一弯猩红如血的缺月,依旧不觉得安心。不捱到黎明,确认这场风波真正彻底过去了,根本不敢闭眼。
洛阳原本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但今夜不一样。
恐怖的是那口大红棺撞门的声音响彻洛阳。
更恐怖的是居然没有惨叫声音。
死寂。
“天杀的......”崔府侯想不通为什么洛阳那位至今还没有反应,更想不明白森罗道对此居然采取放任政策,难不成要等那位杀星真把洛阳封侯的几位都宰了全家不成?
忍一忍忍一忍。
崔府侯心底一千个求神拜佛,心想那位杀胚可千万别走错门了,看也不看就一刀一条命管杀不管埋。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
大门轰然被撞开。
崔府侯呆若木鸡看着那口大红棺直入府邸。
抬棺的是一位黑衣少年。
他瞳孔之中宛若金莲盛开,极其璀璨,令人不敢直视。
接着是那个白袍邋遢男人。
崔府侯当年在洛阳城头远远瞥过这个一袭破烂白袍的男人,他本以为世上有资格穿上一件白袍,名动天下的,就只有那位让人心服口服的西关大藩王。
直到他见识到了独抗洛阳箭雨,摧枯拉朽一手击垮城门栽下菩提的这个男人,才不得不承认,这一件破烂白袍,对于自己而言,的确比西关白袍更要恐怖。
梦魇。
崔府侯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后悔当年自己张弓搭箭,拈一枚萃毒冰寒箭,一箭洞穿这个男人右肩。
万箭之中。
他与这个白袍男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钟。
没有一秒钟,只有一刹那或许更短,但却成为了崔府侯一生之中的梦魇。
他吓破了胆。
八大国期间勇冠三军的崔府侯虎头蛇尾接受了封赏,放着封城不去做天高皇帝远的三十二城城主,而是嚅嚅喏喏在洛阳守着侯府。
何等可笑,荒诞。
滑稽?
不。
当一个人站的位置高了,自然就会开始畏惧。
不仅仅是崔府侯,在洛阳不肯接受封城的,都不敢面对自己心中那个梦魇一般恐怖的邋遢白袍,生怕有一天醒来噩梦成真,身首异处。
易潇神情复杂,看着面色一脸惊恐到无以复加的男人。
他今晚已经见识了太多次。
三十二城城主,封侯人物。当年伴随魏皇征战八大国期间,哪一个不是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人物?
求死时候英雄气概,方立下沙场功名。
求生时候狗蝇不如,反落得可笑模样。
不怕死,怕荣华富贵啊。
白袍邋遢男人瞥了一眼瘫倒在地的男人。
“你是崔府侯。”柳禅七声音冰冷:“我认得你。”
崔府侯先是微怔,然后欣喜若狂,接着面如死灰。
因为那个邋遢男人微微拉扯宽松白袍,露出右肩头。
佛门大金刚体魄,肉身本该是完美如同琉璃,不留一丝杂质。
崔府侯瞳孔微缩,看着那个男人金灿色的金刚体魄之下,右肩处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是无数道贯穿伤疤叠加而出的恐怖伤痕,撕裂伤口至少数十次才可能造出那种恐怖的效果。
猩红疤痕直到十几年之后依旧泛着血色,血管清晰可见,薄薄的皮下没有肉,只有晶莹剔透的经脉。
“这道伤口,有你的一份功劳。”
白袍邋遢男人笑了笑,道:“萃毒的冰寒箭,准确射中我的右肩伤口,贯穿伤。”
接着白袍老狐狸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如今胆小如鼠的男人。
“你欠了我一箭。我杀了你儿子,一笔勾销了。”
崔府侯不住点头。
白袍邋遢男人点了点头:“但是你们杀了苏红月,所以现在我要杀你,也算是两不相欠。”
崔府侯瞪大双眼。
那双印有大红莲手掌的掌纹映入眼帘,崔府侯用尽毕生力气,声嘶力竭大喝道。
“等一等!”
白袍老狐狸面无表情开口:“十息。”
崔府侯用了一息时间给了自己一巴掌,迅速清醒,看着那朵近在眼前的大红莲,深呼吸一口气。
十息时间,他要活命,如今就只剩下九息了。
“苏红月不是我杀的。”崔府侯大口喘息。
“八息。”
“天酥楼十三条人命有犬子造下的一份杀孽,家规已经责罚,但天酥楼苏大家之死,崔府绝无谋划!”
“五息。”
“苏红月有肺痨,为她抓药的是天酥楼伶人舒葑。”
“三息。”
“舒葑出阁之后入了棋钗侯侯府!”
“......”
“棋钗侯是左十三!左十三!左十三!”
一连喊出三遍左十三,崔府侯面色苍白,看着那朵大红莲缓缓收回,心有余悸。
“左十三......”
白袍柳禅七默念这个名字,然后微微瞥了一眼瘫倒在地大喘气的崔府侯。
他蹲下身子,悲哀道:“你就这么怕死吗?”
崔府侯呼吸狂躁起来,看着那朵大红莲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印在自己额头。
就像十六年前那森然一瞥。
报应。
刹那眼睛瞪大,然后喉咙嗬嗬作响。
白袍老狐狸收回印有大红莲掌纹的手,淡淡看着这个已经气息全无的男人。
“他死了。”
柳禅七看着崔府侯瞪大的双眼,瞳孔之中惊恐之色布满,血丝密密麻麻。
然后他伸出手,为这个死不瞑目的男人阖上眼。
易潇看着白袍男人站起身子,自言自语。
“崔府侯,当年在洛阳城头,你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一箭洞穿我肩头的诸侯。我欣赏你的魄力,也期待下一次的见面。我原以为你会是下一个冠军侯沙场陈无敌,至少也是威武候段河图那样的北魏人屠,却不曾想你连封地都不敢领,一辈子畏缩在洛阳不敢出来。”
“崔府侯......”柳禅七漠然看着这个男人,突然笑道:“你是被你自己吓死的,好笑不好笑?”
(今晚还有一章,可能有点晚,大家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