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系了焦橙色的头巾,简单优雅,鬓角到脖子充满着高级感,静静坐着,也带着钟鼎之家的内敛气度。这其实是兰羽特意仿着江子燕大学期间标志性的打扮,存得一竟高下的心态,直到看到正主不声不响地推门而入。
江子燕已经褪下熟悉的黑,整身的庸俗桃红色,却又在她身上半点都没垮台。薄薄的红,就像寒阶里的月季,两袖清风、叶稀、节渐细、枝头只开一朵花,是位绵里藏针的美人。
众人都在纷纷打量她面孔,却在她抬眸的时候无意识地避开。
而朱炜几乎是错也不错地盯着江子燕看,他轻声说:“江子……”
话没说完,视线就被何绍礼不动声色地遮住。何绍礼在众人中捉到兰羽的视线,他笑着打招呼:“小羽,我来晚了。”
喧笑声中,兰羽也迅速重新找到了东道主的感觉,她依旧坐着,脸上挂着甜笑点头,耳边却仿佛又响起一声轻轻又熟悉的嘲笑。
被爸爸放下地的何智尧,紧紧地拽着江子燕的手,就要往席间走。他饿了,身为一个不怕生又喜欢亲人的小朋友,何智尧在满屋子的空位子里,理所当然地选择挨着别人坐。
江子燕还未来得及阻止前,何智尧已经拽着她,来到兰羽座位旁边,再四手四脚地往高椅子上爬。
小孩子动作颤颤巍巍的,兰羽下意识地在他胖胳膊肘上托了一把,何智尧侧头无心地望了她一眼,稳当当的坐好。而她迅速收回手,依旧对江子燕的轻声道谢声充耳不闻。
今日兰羽做东的餐厅,环境氛围非常棒,食材顶级,有机蔬菜当天进货的,还安排了海鲜鲍鱼和神户牛肉。朱炜在后边假意抱怨,说他们再不来生鲜鲍鱼就老了,何绍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饭不怕晚”,走到江子燕身边也拉着她坐下。
朱炜笑了句“装!”,顺势坐到何绍礼的旁边,只剩下他的小女朋友气得直瞪眼。
这样一来,原本的座位顺序完全被打乱,兰羽和江子燕之间隔着何智尧,而何绍礼却又挨着江子燕。
江子燕今晚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连方才被何智尧拉到兰羽旁边,也只是略微头痛地抚了下眉。如今兰羽不理睬她,她也不再三番两次自讨无趣。
随着落座,晚餐也开始。前菜是日式中很常见的生鲜小摆盘,何智尧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吃,继续全神贯注地看着在铁板吧前操作的厨师,不时地小声问着江子燕“hat”“ho”“hy”。她专心照顾何智尧,视线几乎不与人接触。除非有人实在要与她说话,便回答几句。
朱炜自从知情江子燕受伤后,再也没见过她,此刻隔着何绍礼,仍然忍不住探过头:“江子燕?你是江子燕吧?”
她应声回头的时候,厨师正用牛肉脂肪边煎炸来炒米饭,铁板上突然起了通红热烈的火光,映衬江子燕的眸子明明灭灭,半点烟火气都沾不进去。
朱炜呼吸一窒。
他对江子燕的印象很深刻,大概所有男生都会。
当时她若有若无地跟着何绍礼身边,方脸细眼,气质暗里着迷。别人问她问题,下一秒就轻声回答,不装暖心,也不笑。圈里还有几名对江子燕心怀叵测的富家子弟,比何绍礼条件更优越,结果无一不发展成噩梦。
对,朱炜就是一个。
江子燕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但只要和她意见相左,她干脆判定对方长着猪脑子、蠢货、脑残,压根也不屑讲契约精神了。有一次直接改了古龙的话:“你现在小瞧我没关系。等我用刀在你心口割几下,你就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危险的女人,跟她成为敌人都比追她要更轻松,哪里指望她会微笑会寒暄。甚至刚进门的时候,朱炜以为何绍礼用情过深,最后找了一个和江子燕五官相似的良家女孩,万万不料还真是她本人。
他迟疑的片刻,江子燕就微微尴尬,幸而何绍礼正从厨师手里接过餐盘,随口说:“这是朱炜。”
朱炜听过她失忆的传言,但又觉得这事特别玄幻,于是他半真半假地沉下脸:“你不记得我了?”
何绍礼倒是很放松的神态:“一孕傻三年,看到她旁边的胖子了吗?”
朱炜的目光也不禁看了看何智尧圆乎乎的傻脸,而江子燕在旁边一抿嘴,打了个马虎眼的招呼:“好久不见啊。”
朱炜却哪里肯放过她:“我们邵礼这几年是大忙人,没想到你也是。这几年都不知道你的消息啊。”
席间一个平眉毛女生也听到了,笑着接口:“是的是的,邵礼明明是我们中间最早结婚的,怎么在座的人都没收到你俩请帖在?”
不知何时,众人突然静下来听他们说话。
“你俩这婚礼是没办啊,还是没邀请我们啊?”对方还在半开玩笑的说下去,虽然感觉不带恶意,但又让人为难。
江子燕微微眯起眼睛,装着羞涩地低下头,她才不肯替何绍礼解围呢!
但何绍礼在旁边挽上她肩膀,轻快地接口:“这个锅,我背了。”说完后只是笑,并不找其他借口。
席间这一些人,说是高中同学,但关系是超越家庭和工作的伙伴。聚在一起只求开开心心,聚会后各走各的阳关道,犯不着撕破脸。很快就有人自动接茬“过日子呗,”“嗨,怎么都是过”“人孩子都这么大了”,这话题也就算过了。
但等无人注意,朱炜依旧低声地问:“你俩是只领证没办婚礼啊,还是没结婚呢。”
他目光微闪,一方面是因为何绍礼嘴边噙着的冷笑,一方面突然想到他曾经在牌局上为难过几次江子燕——不过这事还有点后续,朱炜有一次透过想追江子燕的念头,结果何绍礼再也没带江子燕来过。
此刻,朱炜含糊地问:“我听说什么谣言,说子燕你出了场意外,很多事情差一点不记得了?”
江子燕已经收起笑容,她淡淡地说:“不,还差一点而已。”
朱炜立刻缄口,暗想今天看她笑一下就糊涂了,居然想从这个女阎王嘴里套出话来,此刻她那股子压人跄步的冷意又出来。这不是找罪受吗?
后来何绍礼又和朱炜轻轻松松说起别的来,话题终于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