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手指擦在他手肘之上,很快缩回来。
何绍礼已经感觉触手冰冷,温度很低,他内心刚刚动了下,江子燕已经退后了几步,跟被烫了似得。
他眼看着她耳朵泛红,不动声色地坐到桌前:“胖子,过来吃饭。”
吃这顿年夜饭的时候,旁边一直放着电视节目。幸而联欢晚会红红火火,倒也冲散了桌面的冷清感,并不显得多么尴尬。
等江子燕把碗盘放入洗碗机,一回头,差点再次的撞上了何绍礼,她不由头痛地退后一步。
何绍礼身上有股醇又干净的淡香味,闻起来很熟悉,大概因为何智尧身上偶尔也有这味道,来自父子俩共用的高级洗衣剂。只不过,何智尧身上奶味更重些,反而不如他年轻男性气息那般强烈绵长。
她定了定神,就听到何绍礼问她:“子燕姐,你准备给胖子多少压岁钱?”
江子燕一愣,经过他提醒,才想到春节有要给孩子准备红包的传统。只是,她回国换来的美金在这一个多月里,花得几乎不剩,刚发的工资也报销在商场,确实有点囊中羞涩。
何绍礼还在悠然继续:“我以往都给胖子一千块,但今年你回来了,倒也可以多给他一些。图个吉祥。”
她唯有硬着头皮,说:“好啊。但这钱你能帮我先垫上吗,等明日我去银行取了钱,再还你。”
江子燕自认语气柔和,不料话说出去后,何绍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像冷了那么一点,薄唇紧抿。她自然知道这代表他不高兴的意思,但内心想了会,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他不快了。
何绍礼看出她心思,忽地开口:“我无非问你想给胖子多少红包比较好,子燕姐却只关心要还我钱吗?”
江子燕今晚多喝了两杯勃艮第红酒,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自认反应正常,何况每当何绍礼对着她“子燕姐”长“子燕姐”短的叫,胸口也实在是有架不住的气闷感:他就一定得提醒她岁数比他大,以前的倒追行为多么无耻吗?过年了也不知道休息一下。
江子燕打起精神,淡淡笑着说:“我就问一句,如果你不高兴,我不说了就是。”
何绍礼索然无味般地垂下眼睛,手依旧撑着吧台挡着路。直到她轻轻咳嗽了声,终于漫不经心地让开道。
她自从失忆后,竟头一次恨自己失忆的过于彻底。不记得以前两人是怎么个相处法,如今更不知道该如何避开雷区。于是每次和何绍礼说话,江子燕几乎眼观鼻鼻观心,一方面因为何智尧,终究无法疏远何绍礼,另一方面也不能过于靠近,前车之鉴,生怕行为再给他留下什么执迷不悔的印象。
若两人产生什么嫌隙,她八成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江子燕走开前,又忍不住皱眉望了他一眼,不料回头就打了个冷战。何绍礼也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距离零点还有几个小时,两个大人在客厅里心不在焉地守夜。
家里网络自动翻墙,江子燕缩在沙发上胡乱翻着邮件,美国的同学纷纷给她发来祝福,她一个个回了过去。
何绍礼一边懒散地看着电视,一边和穿着亲子装睡衣的何智尧打游戏牌。
何小朋友,大概是这个大年三十晚上由衷快乐的第一人。江子燕对他的断食计划,因为春节而暂时中断,他晚饭吃了不少烧烤。何绍礼此刻打开电子壁炉,孩子的脸在模拟柴火的照射下,饱满而简单,对新年很雀跃,永远欣喜地向往着明天,直到因为输牌,开始哼哼唧唧。
江子燕听到动静,随手放下手机,接过儿子的牌开始出主意。何绍礼索性递给她另一个主牌,于是三个人开始玩纸牌屋。一局过后,赢家是江子燕,她手气好得很,又加上肯动脑子,不仅自己赢得威风,还不动声色照顾儿子。
何绍礼原本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最多笑着欣赏儿子输了后的沮丧表情,直到她加入游戏,才略微打起精神。但比起打牌,他自始至终注意的是玩牌人表情。当江子燕又带着何智尧大赢了一局,神清气爽地抬头,就和何绍礼端详的眼光碰了个正好。
“子燕姐,你玩牌都不知道让让我吗?\”何绍礼幽怨地说,只是目光坦然冷静,就明显是在玩笑。
江子燕心说,为什么要让呢。她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把遮在眼前的长发撩到背后。眼前气氛好,她浅浅一笑,终于挑衅了句:”输不起了吗?”
何绍礼目光闪了闪,笑着说:“有点儿。”
她再笑了一笑,转头看着何智尧。何智尧小小的人,玩牌倒是很坐得住,同样很注重输赢。只是他手小,就连儿童牌也抓不稳,因此只能把游戏牌依次在地毯排开,想到要出什么才拿过去。但何智尧显然又提高警惕,时刻用胖身子试图挡住牌面,防止偷窥。
江子燕再赢了几局,那趣味就少了很多,也终于明白何绍礼不上心的意图。不过是陪儿子的亲子游戏而已,输赢没那么重要。
她逐渐放松,随口说:“尧宝为什么总喊你哥哥?”
何绍礼不由摸了摸鼻子,叹口气:“我可没这么教他,但我觉得胖子是故意的。”
江子燕微微扬眉,却并不惊讶。
何智尧有些憨傻,不通人情世故,但即使是草履虫,也具备芝麻大的意识能力。江子燕有的时候能明显感觉,何智尧是故意不张口,他享受着大人聚精会神看自己比划的样子。她甚至还进一步地想,儿子不爱说话,是否和她这几年不在他身边有关。当母亲身边,何智尧下意识地开启自保机制,想获得爸爸双倍的爱和关怀?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何智尧至今也没有叫过她妈妈,倒是很小声地挤出一句姐姐,和那句“哥哥”相配。也幸亏何绍礼如今自己带着儿子住,何智尧每次去爷爷奶奶又是装闷葫芦不开口的。于是这么乱了辈分的称呼,在年轻父亲的无奈纵容下,反而就很随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