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却没想到只这一回儿,小女孩儿竟然记住了,还这么,这么坦然地脱口而出了,这叫所有人都有些懵。
问话儿的那个差不多七八岁年纪的小小子更有些懵,仰着小脸望着果娘黝黑的杏子眼把一嘴的吃食直直吞了下去,磕磕巴巴地赔不是。
饶是小,也隐隐知道自己说错话儿了。
阿芒大概其认得这是街坊家的孩子,上前揉了揉小小子的脑袋:“不碍事儿的。”
那小小子仓皇点头,不知道想到了甚的,解下腰上装糖果的荷包,跳着脚甩给果娘:“这个给你吃。”
范老二下意识地腾手接住了,果娘望了望范老二手里鼓鼓囊囊的荷包,又歪着小脑袋望了望小小子飞奔的背影,不明所以。
套着罩衫的颖娘从厨房过来:“贴好了吗?早饭已经做得了。”
果娘指了指范老二手里的荷包,正要告诉姐姐是一个小哥哥送她的,已被范老二顶着站上了圈椅。
小女孩儿尖叫了一声,把丫头唬的脚都软了,正要去拽范老二,小女孩儿却已“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果儿长高了,好高好高呀!”
又要春联:“果儿贴。”
哪里有一丝丝害怕的模样。
可丫头还是忍不住勒令范老二:“你仔细些。”
这回轮到范老二冷哼一声了,说的只有他在意小女孩儿似的。
只随后就傻了眼,虽有他在,用不着小女孩儿出力,可他还则罢了,起码分得清东南西北,小女孩儿却完全是懵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贴好下联同横批,范老二有些不忍直视,小女孩儿却得意地不得了。
根本不用人喂,三口两口的吃完早饭,就跟着丫头去贴余下的春联了。
颖娘看着小女孩儿雀跃的小模样,一壁料理夜里的分岁酒,一壁指点阿芒再兴几个做豆腐。
午饭吃的就是丫头惦记的那口热汤豆腐,还有豆香浓郁的豆浆。
确实挺好吃的,可除了热泪盈眶的丫头外,谁都尝不出个中滋味来,哪怕他们在感情上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或者这么说,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固守的乡愁,无论是味道也好乡音也罢,这并不是感同身受的事体。
但也不妨碍他们陪着他一道吃。
尤其是颖娘同阿芒。
只没想到丫头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神色更是沉重:“我想留给我爹娘……”
无名火起的范老二就要摔筷子,可到底忍下了,端着饭碗去了厨房。
气氛一下子压抑了起来,丫头咬着嘴唇不说话,颖娘赶忙同他道:“锅里还有呢,我这就去盛出来给伯父伯娘留着。”
也去了厨房。
就见灶膛口,范老二已经把碗里块状的热汤豆腐搅成豆腐脑了,颖娘怔了一记,上前从他手里把碗抽出来:“我再给你盛一碗。”
范老二松开手,不过也不想吃了:“没胃口。”又倏地丢出来一句话儿:“尘归尘,土归土不好吗?”
颖娘差点没有端稳手里的碗,没想到范老二竟会冒出这么一句话。
虽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她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半晌,有些木然地告诉他:“可能还需要辰光吧,辰光到了,自然也就没甚的了。”
自然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范老二不大明白,抬起头来望着颖娘。
颖娘同范老二迟迟没有回来,不免放心不下的阿芒想了想,还是找了过来,听到这句话,不知道心里是甚的滋味,就这么站在当地,直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才扬声叫了二人。
颖娘回过神来,只手里头忙不停,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起范老二的那句话儿。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日头已经偏西了,去了起居室。
炕桌上摆着两只竹篮子,一只里头摆着香烛,一只里头是颖娘收拾好的锡箔同黄表纸,都是丫头从香烛铺里买来的。
颖娘学着做纸钱,将黄表纸裁八寸宽,对折,剪一个半月形,中间再剪一个方形的小孔,打开之后就是一枚枚的制钱了。金银锡箔则是叠成一个个的元宝,中间拿线穿上,整齐有序成一串,就是金银元宝了。
阿芒牵了果娘来找她:“走吧,回来还要上供呢!”
又带上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迟疑的丫头,四人结伴去了孝恩祠。
孝恩祠里早已人山人海,哭声更是延绵不绝,但颖娘几个这回谁都没有哭,只除了果娘念念叨叨的同爹娘说着话外,甚至于谁都没有做声,只是上香烧纸,再见上一面。
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暗,已经能够听到影影绰绰的鞭炮声了,四喜巷里更是香烟弥漫的,各家各户已经开始摆供了。
三秋几个也在等着他们。
只他们的情况,真的没法按着寻常人家的规矩来,只能说略尽绵薄心意了。
都是颖娘同阿芒一手操持的,贡品也很简单,不过是鸡鸭鱼肉同果品,由颖娘亲自上供。
主祭的是阿芒,注酒的是丫头,祭桌前安着木盘作为祭酒池,阿芒将爵举过头顶,随后于祭池奠酒。之后就是行礼,过年时要行大礼,三拜九叩。
只颖娘意外的发现,叫她有些担心的果娘下跪磕头肃立竟都利落,可身边的范老二不但磕头如捣蒜,下跪时甚至于不知道先屈左腿先跪右腿,然后左腿继之,而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而且磕了三个头后也不知道肃立,而且习惯性的磕头之后还要合十。
可对先人的祭祀向来是不用宗教礼仪的,这是颖娘都知道的规矩。
再去看似模似样的三秋、再兴同能耐,颖娘抿了抿唇,把心事压在心底,将祭桌上的贡品撤下来拿去重新加热,再供上清茶一盏。
不过几时,分岁酒也就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