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来深,双臂皮肉破裂、血流不止。而高寒枫呢,他虽然还保持着头下脚上手撑胡小花的怪异姿势,可手上的竹剑却早已寸寸断裂,显然也并不像是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淡然。
这一战比起上月胡小花夺冠的那一场更要令人震惊,众人像是重新又认识了高寒枫一样,一股钦佩、嫉妒、惊讶、羡慕俱而有之的滋味儿瞬间占据了他们的整个心房,像是被高寒枫这一剑所征服,又似乎是有点儿难以接受他在剑道上比自己领先了那么多。
胜者当然毫无疑问地就是高寒枫,他从头到尾就只反反复复地用了那四招道祖无量剑,甚至连他的竹剑也在最后那招中被毁掉了,这一场胜利比起上月胡小花的那一场来显然要更加地令人信服。
直到慢慢地走下了试剑台时,高寒枫的手里都还紧握着那柄断裂成好几段但却始终还连在一起的竹剑。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了悲哀:他没有朋友,剑就是他的朋友;他没有倾诉者,剑就是他唯一可以一诉衷肠的对象;他没有亲人,剑就是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至亲。
然而最后那一招他错估了胡小花的实力,也忘记了剑的来历。他不关心胡小花是死是活、伤得又有多重,可他却绝不愿意看到这柄陪伴了他一个多月的竹剑有一丁点儿的磨损。他没有怪胡小花,因为这柄竹剑的下场全是由他自己一手促成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手中的竹剑发出了一声悠扬深切的悲鸣,一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觉传来,他也被带得心中涌起了一阵悲戚。他突然一阵明悟:这一种说不出来是悲伤欲绝还是自责不已地感情,分明就是不小心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伙伴才能有的痛苦和绝望啊。
高寒枫不想开口,也开不了口。他只好在心中发出一阵凄厉地长啸,再也不能维持脸上淡漠的表情了。他一时觉得不知是怒还是悲的满腔热血无处发泄,几下起落竟往竹林深处奔去了。
高寒枫来到他常来的竹林深处那片空地,眼中便再也止不住地溢出了两行清泪。剑于他像是手臂一般亲切、熟悉和可靠,但他却不能像保护手臂一样为剑提供任何稍微安全的保障。他瞬间又陷入到了深深地自责中,又是默默地流出了一滴一滴的眼泪,划过他如剑一样犀利的眼睑,划过他如剑一样光滑的面庞,划过他如剑一样锋利的下巴,最后才难舍难离地离开了他如剑一样的主人,仿佛一道离体的剑气一样没入地面上的土壤中,不一会儿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高寒枫立刻决定现在就要把他的竹剑给埋了,他再也不想见到竹剑那曲折悲惨的样子了,他只看了一眼就想起了十多年前战乱时看到的一具死尸,头颅被生生地扭了下来,手脚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被掰断,简直是有说不出来的惨烈与血腥。他此时再也不在乎形象的完美与否了,跪着身子就双手开挖,不到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土坑。他双手捧着竹剑,像是男人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怀带着一种像是每年前往仁王寺朝拜的信徒脸上才有的虔诚表情,他终于在一阵悲伤和愧疚中葬掉了他这段时间最亲密的伙伴。他又用指剑削了两尺七寸长的木板插进坑边,正合他竹剑的长度,接着运指如飞,片刻间就出来了一行大字:高寒枫爱剑长眠于此,亵渎者死。
直到他做完了这一切心里才稍稍好过了点,这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的每一柄剑都将如他的生命一样宝贵,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他此时才想起决赛的事情来,于是又在竹林里忙碌了一阵这才擦去眼角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试剑台去了。
然而高寒枫也并没有想到,他今天的无心之举竟成就了日后尧山极富盛名的十景之一—幽篁剑冢。
后来没多久,就有千机峰的弟子发现了高寒枫所立的这一处剑冢。他们深感高寒枫心系爱剑,用情至深,于是居然纷纷效仿。一把也是葬,十把也是埋,他们围绕着高寒枫的这一柄爱剑又陆陆续续地立起了成千上万的剑冢,每一处剑冢的背后几乎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热血故事,占地之广甚至就连这周围的竹林也不得不被砍去了一大片。每当夕阳西下时分,几缕落日的余晖便透过密密地的竹林有意无意地在各个剑冢的铭牌上轮流盘旋,也不知是真的还不想离开天际告别人间呢还是被这剑冢背后许许多多的感人片段所吸引。
但无论何时,剑冢最中间的高寒枫爱剑长眠之地却总是此地最被津津乐道的话题。只不过铭牌上的那几个大字有时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亵渎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