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或许不能理解,但你必须按我说的做!李成梁,你是我一手扶起来的人,我了解你,你也应该了解我。我从不在意下属的小节,只要你们不去碰我的底线,贪一点儿,或是有些什么别的小毛病,那都无所谓。即便偶尔惹急了我,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但是,我要你做什么的时候,你要是不听招呼,我饶不了你。听懂了吗?”
李成梁不知道陆准是喝多了还是认真的,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此时他能够做到的,也就仅仅是服从而已。
※※※
实际上,陆准的话,并非是临时起意,他是很认真,很认真的。
接下来的事情,的确很有可能让自己人都不能够理解。他甚至没有将这些事情都一一的和冯谦商量过,换言之,他认为即便是最了解他的冯谦,都不一定能够支持他的做法。
那种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也太让人不能理解了。
陆准此时,身上依旧背着总督京营戎政的帽子,这个帽子在离京的时候,他曾经固辞过,但因为没有人可以接任,所以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依旧让他顶着。而前一个带上这个帽子的人,则是个比陆准更为出名的人物。
此人名叫仇鸾,比起陆准这个半路出家的爵爷,他的出身要好一些。咸宁侯的爵位并非是他自己挣的,而是他的祖父传下来的,那是一位在正德年间以军功封侯的将军,能力和运气值得任何人艳羡。
戎政府第一次成立的时候,担任总督京营戎政职务的就是仇鸾。戎政府是既能统兵,又能调兵,权力不可谓不大。可惜,大好的局势,被他搞坏了。
在陆准看来,当年的京营戎政改革可以说方向是很好的,可惜,用错了人。
陆准此时就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肆意施展抱负的契机。只要有这么一个契机摆在他的面前,他就可以把当年仇鸾办坏了的事情重新纠正回来。
※※※
月上中天,喧闹的营地渐渐宁静下来,李如樟给陆准打水擦洗后,帮他整理好床铺,走过来请示:“伯爷,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不急。”陆准披衣坐在燃得正旺的篝火旁,脸颊被篝火映得通红,“如樟,来,陪我聊聊。”
李如樟不明白他的意思,站在一旁没有动弹。
陆准抬头看看他,笑道:“怎么?陪我聊聊天这么紧张干什么?还是……你小子已经猜到了我想跟你聊点什么?”
李如樟木愣愣的不说话,他似乎已经猜到陆准想说什么,但他不敢贸然开口接他的话。
陆准勾勾手指,示意他坐在身旁,对他说道:“你猜到了怎样?你猜到了我也想问问你。来吧,小子,说说看,你觉得你爹带兵怎么样?”
让李如樟这个做儿子的评价自己的老爹带兵如何?李如樟虽然早就猜到了陆准要跟他聊起自家老爹的事情,但话题这么突兀的展开,却依旧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支支吾吾的说道:“这……打赢了的话……那……那自然就是好的……”
“昏话!”陆准不屑的撇撇嘴道,“什么叫打赢了就是好的?打赢了那得要天时地利人和己和,这么多东西在一块儿,互相贴补,才能说是赢,还是输。我问你的是你爹带兵如何,别跟我打马虎眼,直接说!”
李如樟糊弄不过去了,只得回答道:“伯爷,若要如樟说的话,我爹他带兵,怕是太注重……太注重……”
“太注重什么?”陆准追问道。
李如樟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可能是……太注重恩赏了……”
“太重恩赏!”陆准笑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怕我迁怒?”
李如樟也的确是怕陆准迁怒,要知道,李成梁未经许可,替陆准答应下来赏赐的事情,可是招致了陆准不小的一个报复。虽说的确是没出人命,但并不是没出人命就意味着陆准不在意了。陆准不惜用那种方法证明自己的不满,反而是更加说明了,即便你李成梁很重要,但这样的事情,我也是不能够允许有下一次发生的。
谁知道贸然提起,会不会让陆准又想起那件事情呢?
但李如樟显然是想多了,陆准不会为同一件事情去责怪同一个人两次,他只是单纯的在问李如樟对李成梁带兵方式的看法。而李如樟的回答,也让陆准基本满意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陆准慢吞吞的说道,“现如今,朝廷上下,但凡是有兵的地方,都是烂到了骨子里头。你爹这还算是好的呢!他许下那么多的赏赐,肆意提拔自己的亲信、家丁,这是没错,千真万确的事情。但他能够把仗给我打赢了,就比别人强上了千倍万倍。但是,如樟,你也知道这种方式不可取,但你知道为什么嘛?”
李如樟试探着回答道:“兵丁本是朝廷供养,将官也是朝廷培养,本该由朝廷主导一切,但……”
李如樟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评论的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老爹,甚至还包括了面前的这位。如果说天下手握私兵最多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陆准!只要陆准不揭竿起义,造朝廷的反,这些人就是他的铁杆嫡系。陆准的手指到哪里,他们就敢打到哪里。其中,就包括了李成梁手握的辽东军。
“你说的没错!”陆准点点头,对李如樟笑了笑,站起身来,“兵丁本是朝廷供养,将官也是朝廷培养,本该为朝廷效力,可现在,哪有人还傻乎乎的为朝廷做什么?跟着李成梁,跟着我,岂不是有更好的前程,更多的金银财宝吗?所以我才说,这样不行啊!不过,即便现在没有人理解我,以后,也总会有人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