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回归田园

    过了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最让自己迷恋的生活，是田园。卢宏健曾读过的一篇文字，陶潜的《桃花源记》，一直在他的内心深处潜藏。有一回，他曾画出一幅素描，一位拿着锄头的农民戴着帽子，在种一块小地。边上大树的树荫之下，让人感到一种清凉。在不远处，村民开的收割机在稻田里收割。几只飞鸟在树上欢叫。在屋子的门外乘凉的妻子，给他凉好一壶解暑的凉茶，等到他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喝上一气。他劳作的时间不太多，也就一个时辰吧，每天都如此。在晚上没有上床睡觉的时候，打理好家里家外的他，会捧上一本陈年旧书，也许是《三国演义》或者《聊斋志异》，又或者是《论语》或《尚书》，好好的翻一翻，细细地阅读。边上的老太婆也会偶尔念上几句宋词，也一起乐一乐。等到月上树梢的时候，四周的虫鸣在招呼着主人休息。他把天然气管道和电器都一一关闭，各方面收拾一下，然后上床睡觉到天明。时代已经不同了，技术的发展让乡村里的生活也纳入现代化，很多城市里拥有的方便，村子里也有，甚至更有条件让生活得到更好的安顿。绿村成荫的村道、鸟语花香的田野、清新的空气和依然淳朴的民风，让很多城里人羡慕不已。多少年过去了，卢宏健梦寐以求的生活，居然是回归田园。在他三十多岁的时期，在某个劳累了一整天的深夜，也曾在内心深处悄悄想到陶潜这位诗人，而他的桃花园的生活，今天让已经有机会实现，而且，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

    这样的生活，不太容易。需要把生活中需要的物资都安排妥当。在城市之中，日常的水电燃气等资料都随处可得。在田野里的山村，需要不少努力。时代一直在进步，却依然需要人们不断地积极奋斗。这是千百年来祖先留给当代人的重要精神财富，卢宏健舍不得丢弃。在某些时候，离城市那么远的山村，会突然中断天然气，也会偶尔断水。这时候，卢宏健和他的妻子也不会太着急。生活的历练让他们早早有了相关预案。厨房里的便于常年贮存的柴火够他们使用一个多星期，山上接来的泉水也可以立即疏通，流出一小段积水之后，也可以应急使用。由于离城里比较远，日常的菜肴在很多时候自己解决。老子说，五味令人口爽。尝过很多大辛大辣的菜式的卢宏健，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最喜欢的是清淡。那么大年纪的老人，也适宜进食易消化的平淡饮食。在每一天，卢宏健需要进行一些活动。在适当的机会，也会慢慢地爬一下山，趁着目前他的身体还算过得去，多爬一下山。历尽沧桑的他明白，爬一次，也就少了一次了。除此之外，他也喜欢多做有益处的活动，比如陪陪邻居的小孩儿讲讲故事。他期待着他的孙女尽早结婚，也生个曾孙女，也让他重拾照顾婴儿的乐趣。那么大年纪的他，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参与，就看一看稚嫩的婴儿，也很好。

    生命的价值感，只能让自己体会。这与金钱多少的关系，有时候不太大。一位企业家，到了老年，最终意识到，重要的是他参与了企业的经营，并让他和他的同事生存了下来，因为他的存在，而让周围的人都得到照顾，男人的魅力，就在这里吧。卢宏健体会到，重要的是来到这世界上，做了一些好事，也算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和好的榜样，他意识到了，这是属于他的价值所在。财富够用也就好了，除此之外，并不太奢求过多。眼前的居住条件也需要他关注，由于他的儿子和儿媳不常在他身边，陈冰一直和他不离不弃，面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伴，卢宏健想着有必要给她创造一些更好的生活条件。太阳能热水器也他愿意去研究一番，考虑着如何把能量充分利用起来，卢宏健已经有时间好好分析一下第二天的天气，太阳光照的强度是多少，计算一下能让他家的热水器产生多少热量，人在洗澡的时候，最适宜的温度是多少，老伴最喜欢的水温是多少，根据老伴的需要，尽可能把生活妥贴照顾好。而且，人对水温的敏感与人的心情有关。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觉得舒适。如何照顾好老伴的生活起居，也依然一直是他要关注的事情。少年夫妻老来伴。陈冰常常在别人面前夸奖他，说我这老头子呀，还真细心，你看，他给我洗澡用的水，都调试得恰到好处。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卢宏健也只是哈哈一笑，然后转身离开。邻居陈老太太听到了，对陈冰温和地笑一笑。

    到了这些年，陈冰才发现，她最喜欢的生活，也只能是眼前的生活。理由是，过去的几十年她一直在城市里，喧闹的市区人来人往，拥挤的城市，只让人希望得到一种宁静的生活，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奋斗了几十年，得到一个安详的晚年，还有什么让她更奢求的呢。在十几年前，她和卢宏健去过不少地方旅行。风景虽美，也只是路过，好好欣赏一下美景，然后回家发现，自己的家乡，也很美。就像身在庐山之内看不清庐山，离开了庐山却发现了庐山真面目一样。这一天午后，老太太向老头子感叹一声，姓卢的，那些年，你想过我吗？老头子笑了笑，哪些年呀？老头子马上明白了，她指的是在他三十多岁时没在她身边的那段时期。他说，想呀。两个人也就是随意谈一谈了，重要的是，两个人现在依然在一块呢。如果说，人总是需要一些记忆的，当一个人离开了一种生态方式，去建立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却记不起自己的过去，也只能让人稍稍感叹一声。在人生中的每个奋斗时期，由于有了另一个人的见证，他也就能够拾回生命的重心，回归到自己的本位。他自己会知道，也真好，老太太一直看着我一天一天地走过来。因为自己，也让陈冰得到安顿。天地间的第一美景，也许在这儿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值得令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