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告诉他爹。
他那时最怕阿爹责罚他,只好顺从地背着她下山。一路上,她就像只叽叽喳喳的鸟儿,一直在自说自话。快下山的时候,她趴在他的肩头,柔柔地问道:“卿哥哥,以后我嫁给你,成么?”
他那时脸瞬间变得通红,没说成,也没说不成。他心想,若是如此轻易地答应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便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回答,她便一直追问,从总角之年一直追到现在。
一阵慌乱感围绕着他,前所未有的慌乱。就好像一直漂浮在海上的人,突然将他的浮木抽走了,不安和慌乱便成了他最致命的武器。
云湘就是他的浮木,没了这块浮木,他便会死。
种卿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拉不到她,她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云湘真的觉得乏了。这些年,种卿就像是奔腾着永不止境的海浪,她就是那个逐浪人。种卿也像幽香四溢的花朵,她就是那个追花人。到最后,浪未逐上,花亦没有追到手。
云湘想,是时候放手了。
云湘不愿他看见自己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就让年少时的自己永远留在他记忆中吧。云湘摆摆手,当是与他告别了。
“云湘……”
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地环住,两滴滚烫的泪水一下子落在了她的脖颈上,将她炙烤得浑身发痛。
云湘眼中蓄了许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如她多年逐而不得的飞浪。
“卿哥哥……”她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他了。“放手吧,于你,于我,都好。”
“云湘,不要走。”种卿哽咽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旋,“我再也不逃了,再也不跑了。我等着你,和你一起走。”
云湘无力地摇头,即便他这样说,又有什么用呢?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长痛不如短痛,一次了结了对谁都好。
“卿哥哥,放手。你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这一次回汴京,我无非就是两种命运。一是挑一个无功无勋的郎君嫁了,再一个就是被送去和亲。”
种卿摇头,死死地扣住她不放。“我回大内去求官家,请官家赐婚。”
“无用的。”云湘使劲地掰开他的手指,流着泪说道:“种家是世代的功勋世家,断不能与亲王家结亲。这点你我都懂,即便杯酒释兵权后,官家还是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亲王家与有功勋的将军结亲,就等于有了夺位的心思。哪个当权者能忍?又有哪个当权者会同意这样的亲事?
就算德亲王没有这样的心思,同意了这桩亲事,种氏一族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种氏一族怎能因为种卿的儿女私情而罔顾种氏的世代功勋?
唯一的法子便是让种卿辞了将军之位,可是,这非云湘所愿。种卿立下赫赫战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因为她而弃家国安危而不顾?
云湘心下一狠,将指甲全部掐入他的手臂,威胁道:“种卿,你再不放手,我便死在你怀里!到时候你便抬着我的灵柩回汴京吧!”
种卿看着手臂上冒出的星星点点的鲜血,不以为意,两手仍死死地扣住云湘。“你敢死,我就陪着你!咱们就在临安下葬,生生世世都不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