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口蓦然停下。
马车停稳之后,黑衣人下了马,冒着风雪小跑到守门将士身边,低声问了几句,那小兵听言之后想了想,摇了摇头……黑衣人道了谢,转身回到马车上,大声道:“大小姐,二小姐不是从这里走的。”
马车门从里面推开,一阵冷风裹着雪花飘进去,吹乱了车内女子的长发。一双手伸过来,将探出半个身子的女子拉了回去,马车门很快就关上了。
“外面风大。”
驾车的黑衣人是阿武,马车内是萧凌云和水镜花。水镜花手中捏着一张纸,那是她今早起床时在梳妆台上发现的,是水镜月留下来的告别信,就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阿姐,我要走啦,你多保重。”
信纸上压着一个木雕猫咪,是她送给还未出世的侄子的。
阿文和阿武说,水镜月刚走没多久。水镜花要出宫找她,两人拿她没办法,只能找了皇帝来。
萧凌云以为水镜月是要去瀚海找长庚,直接驾车来了西城门,却不料扑了空。
水镜花道:“这么大的雪,她就不能等雪停了再走吗?”
萧凌云想着,或许水镜月选了这么个天气离开,就是不想有人送她。不过,这话可不能跟水镜花说。他将水镜花抱着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道:“放心,她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不会有事的。”
马车外,阿武问道:“皇上,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去南城门问问看?”
萧凌云想了想,道:“回宫。”
马车回转,回程的速度要慢很多,走得很稳。
水镜花的心情平静下来,仰头看萧凌云,问道:“她不是去北方?”
萧凌云道:“现在天色还早,路上没什么行人。阿月的特征很明显,若是从这里经过,守门的将士应该会有印象。”
水镜花道:“那她是去了哪儿呢?昨天她来看我的时候,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提呢?”
萧凌云虽不知道水镜月去了哪里,但他能猜到,这件事一定跟刚刚离开燕京城的大昭使者有关。
只是,她没有去北方,是选择的南方吗?所以,才不希望水镜花给她送行?甚而连留书都那般简略……
更早一些的时候,东城门口,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骑着白马出了城。然而,她刚走出二十丈,突然停了下来——
她前面站了一个人,一个和尚。
和尚很瘦,宽松的僧衣在风雪中摇摆,显得很是单薄。
水镜月下了马,从行礼里拿出一件白色的皮裘,披在和尚身上,笑道:“前两天我的一个马贼朋友送来的,雪狼皮做的,暖和吧?”
明靖偏头看了看背上的皮裘,伸手似乎想要解下来,被水镜月拦住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就该好好保重身体,乖啊。”她说着,还十分没大没小的摸了摸他的秃头,笑嘻嘻的帮他把帽子戴上了。
明靖有些无奈,无声的张嘴——“阿月,那不是你们该背负的命运。”
水镜月笑了,道:“师叔,其实,你来燕京,不是为了萧凌云,而是为了长庚。是不是?”
明靖闭了闭眼。
——在燕京看到血墨的传人,他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瞒不下去了。
水镜月道:“大和尚守着我师父,明希师伯守着离火,不念大师守着若华,师叔守着冰泽。那,谁守着墨云呢?”
明靖张了张嘴——“南梦溪。”
水镜月微微一愣,“那个老妖怪?怎么不是个和尚?”
明靖不由笑了——“我们师兄弟三人,原本也不是和尚。不念也是半路出家的。”
水镜月点了点头,问道:“血墨的任务是捍卫神谕,那你们呢?”
明靖垂眸,张嘴——“我们都是血墨。”
水镜月笑了,“原来如此。”
明靖抬眼看她——“离火跟星荧那一战之后,我们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神谕,原本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内心的恐惧。阿月,是我们错了。”
风雪太大,和尚背后的皮裘吹歪了,水镜月伸手帮他系好皮裘的领带,道:“师叔,我不知道离火和星荧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觉得,若是师父想做什么,老师能阻止吗?若是若华想做什么,不念能阻止吗?他们从未把你们当做敌人,也从未把所谓的神谕放在眼里。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命运,却从未怨憎这红尘。”
明靖闭眼,无声的念着佛号。
水镜月翻身上马,从他身边绕过的时候,九灵从猫包里探出脑袋,眨着红眼睛看了一眼这个在风雪中站得笔直的和尚,迎着风打了个喷嚏,又钻进猫包里了……不多久,马儿消失在风雪之中,身后的马蹄也渐渐被风雪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