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凉。长庚找了条薄毯给水镜月盖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起身,寻乌炎去了。
今夜的月色不错,弯月如钩,银河闪着粼粼波光,漫天的星斗仿若要掉下来一般。
乌炎坐在扶桑树下阴影里,斑驳的树影轻轻摇晃着,打碎了苍白如面具的容颜。他扔了一坛酒给站在洞口的长庚,道:“过来陪我喝酒。”
长庚坐到他对面,揭开封泥,酒香扑鼻,是难得的好酒。他酒量不好,但遇到好酒,也会忍不住想尝尝鲜。没有酒杯,他举着酒坛子敬乌炎,“师父。”
乌炎抬手重重的撞在他的酒坛上,没好气道:“谁是你师父?”他喝了一口酒,又瞪了长庚一眼,道:“得寸进尺,跟阿月一个德性!”
长庚笑,抬着酒坛子喝了一口,却呛得咳嗽了起来。
乌炎嘲笑他,“酒都不会喝?这么没用。”他说着看了看夜空,“酒量这么浅,以后怎么陪阿月喝酒?若是你比她先醉了,她要怎么办?”
长庚没有回答。他知道他今晚有话想对他说,关于阿月的,就像水离城一样。只是,不同的是,水离城是不知如何在阿月面前做个父亲,而乌炎,是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长辈。
他问道:“师父,阿月喜欢喝酒,是跟你学的吗?”
乌炎扬了扬眉,“我的徒弟,怎么能不会喝酒?”他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坛之时,语气却放缓了些,“她三岁就开始喝酒,跟你刚刚一样,喝一口就呛到了。她不喜欢酒,却喜欢喝酒。她刚搬到她那狗窝的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喝醉了能好好睡一觉,虽然醒来之后头会疼,但总比睡不着好。后来喝多了,也就习惯了,喜欢了。”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咧嘴笑了起来,笑够了又喝了一口酒,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怕水蛭吗?”
这一点长庚倒是真不知道,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
乌炎抱着酒坛子,笑道:“小时候被吓到的,不过,她那时喝醉了,应该不记得那件事的,却记得害怕——不只水蛭,所有黏糊糊滑溜溜的东西都不敢碰。”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天练功的时候,她受了伤——我打的,背后的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我晚上去瞧她,发现她没去治伤,反倒坐在山顶上喝酒,醉醺醺的,怎么都叫不醒。我很生气,把她扔进了山下的河水里,她仍旧没醒,本能的在水中挣扎……呵,等我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她背后几乎爬满了水蛭,顺着伤口往身体里钻……”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悲伤,有些自嘲,有些难过,“差一点,她就死了。”
长庚沉默着喝酒——每次听到这些事,他都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但想起他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他又发现自己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化为悔恨与心疼,一遍一遍的凌迟着自己……
乌炎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收她为徒,为什么教她乌炎心法吗?”他没等长庚回答,便继续道:“因为一个约定,跟她父亲的约定。离城要给她们换眼睛,其实啊,他知道这个手术是不可能成功的。但若练了乌炎心法就不一样,把所有的内力集中在眼睛上……呵,这种方法要阿月自愿才行。离城啊,从一开始就算定了阿月是个心软之人吗?”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抱着酒坛子看夜空中的明月,“这个世上,她所有的亲人,都是伤她至深的人。”
他低眉看他的眼睛,道:“小子,我用了五年,离城用了十八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