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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记得。”
水镜月无声的笑了笑,“那些水墨画,虽然大多是伪作,但有一幅是真品。不过,那幅唯一的真品,却被挂倒了。”
这个长庚倒是没注意,微微有些讶然,仔细回想了下,问道:“是那幅飞鸟图?”
水镜月:“嗯。其实,那幅画画的不是天空,而是水。那些飞鸟倒过来就是游鱼,而画顶部的那些像是汉字的符号,倒过来就是飞鸟的倒影。这幅画是师父画的,估计是舅舅拿来卖了。”
长庚恍然,不由笑了笑。
水镜月也笑了一声,顿了顿,道:“木下不过是在附庸风雅,并不是真的对中原文化感兴趣,你说他贪慕虚荣,一点都没错。”
长庚脚下一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渐渐消失。
水镜月道:“他用的茶具一看就是仿照千利休茶馆里的茶具做的,却精致得让人觉得,他那里的才是真品。或许,他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茶道,不过是想跟千利休一较高下而已。”
“他处处都想压着千利休,是因为千利休在民间的声望比他高,更受东瀛子民的喜爱。他想利用千利休的名声,但又嫉妒着他的声名远扬。”
“小六郎对他忠心耿耿,他却也防备着他……”
“柴田谋反一事,最后柴田以死谢罪。木下却仍旧赶尽杀绝,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若不是因为千利休,小玉多半是活不了的。”
“还有那个禁刀令。太阁说收缴的兵器都会用来制作东山寺的门钉,不知道那个东山寺的大佛殿有几道门,那门估计比南天门还壮观,才需要用那么多的铁来锻造门钉。还有那些走投无路的浪子,即便只有一半投入幕府门下,也是个庞大的数字吧。那么多人,那么多兵器,是用来应付叛乱的吗?”
水镜月闭着眼睛,不急不缓的说着,声音很轻,像是呢喃的梦语。说到最后一句,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脑袋微微动了动,偏头看着长庚的侧脸,“木下这个人,贪慕虚荣,好胜心重,气量狭小,心狠手辣,多疑,野心太大。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长庚的脚步未停,仍旧走得很稳,却早就屏住了呼吸,忘了心跳。他耳边萦绕这水镜月的声音,脑中却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全然不知心中是什么感受。
水镜月抱着他的双手紧了紧,脑袋枕在手臂上,抬眼看着他有些呆滞的眼角——斑驳的阳光闪动着,有如泪光一般。
她不由抬手,抚上他的眼角,像是想要拭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一般,轻声道:“长庚,你看,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你想到的我也能想到。只是,我的脑子转的没你快,需要多想一会儿。不过,你的脑子虽比我快一点,我的眼睛也能看得比你多一点。”
“……阿月。”长庚刚张嘴,才觉声音有几分颤抖,心脏又开始跳动,却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击打在胸口,仿若窒息一般让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水镜月转头看向前方,道:“月姑娘头上那个侠女的名号,不过叫得好听而已,其实也是无数鲜血换来的。长庚,你觉得流血的杀伐和不见血的战争,哪一个更残忍呢?”
树影婆娑的山路尽头,天空蓝得像宝石一般,耀眼的阳光在海平面上摇晃着,脚下那破烂的码头和黑漆漆的帆船都显出几分明媚来。
长庚仰头,睁大着双眼看向头顶的烈日,笑容中有几分悲伤便有几分欢喜,复杂的情绪涌动着,开口却仍旧只是叫着她的名字:“阿月……”